一夜后大雨停歇,庭院稀花水灵灿烂,曲枝点首滴着晶莹的露珠。季燃依偎在榻,拢紧被衾,呆滞地看向半敞的窗户。老管家送走了昨夜留宿府上的大夫,回头急言急色地催促婢女准备药膳。
季燃发凉的手心贴捂着耳,院子里的鸟叫倏然无声,他眼神飘然片刻,无神垂下眼睑,松开了手,在春鸣里又盯着被衾的花纹愣怔。
沙月翻窗进来,他也未能发觉。
卧房有些暗淡,沙月轻步榻边,在季燃眼前抬掌晃了晃,季燃才蓦然回神,仰头眼眸混沌无光。
“季二小姐晨时与我说你在宫门前病倒了。”沙月听闻时换了衣袍赶来,临榻坐下道:“哪里不舒服?”
“无事。”季燃空空的眼神亮了丝光,扯出一线笑,平淡说:“就是近来过于劳累,歇息不足昏厥罢了。”
“你脸肿了,季伯文打的?”沙月狼眼犀利,口气俄然强硬几分,“第一次见你也是这般红肿,当时问你你也不与我说,我自觉生分没再问,而今他又动手掌掴,你却还同我说无事?”
“我适才进屋就见你捂耳,膝头磕到椅角发出响声你也恍若未闻。”他凝目季燃明显泛肿的侧颊,一双手不知所措,“也不曾热敷,就这么晾着吗?季家就是如此待主子的?”
季燃撇开脸不给再看,若光再亮些,便能瞧清那似烙印脸庞的巴掌,火辣辣地麻木着他,“我昨夜昏睡,许是那时候热敷过了,只是适才大夫又来诊过,就没敷上。”
“大夫怎么说?”沙月想探手去触碰。
季燃笑意勉强,摇首安抚,“就是这几日照顾病患太累了,出门着了风雨受凉便昏了过去,我现下休息足了,喝完药便可恢复。”
季燃神情苦色,沙月犹疑不信,伸手而去季燃却微微畏缩,他动作一滞,心底莫名酸疼,比那日在梅宅时还心疼还心酸。
沙月探去的掌心五指收拢便要垂下,季燃知他方才反应伤了沙月的心,他不是这个意,怎能叫眼前人误会。他忙捉住那刀茧累累的手,脸颊前倾贴去手心里,忙说:“你摸,你摸。”
“季伯文怎舍得打你?”沙月粗掌隐约感觉肿块,明明脸那般小,身驱那般清瘦,他一只手掌便能盖住,一个环臂就能将人整个环起,“他还是你爹吗?分明是你仇人!就算是阿翎,当街纵马搅得街市鸡飞狗跳也从未挨过一顿打,你如此乖顺的人儿,他还有何有不满意!”
季燃眸光低落,掩在阴影里,明明又委屈又苦,还略带着笑说:“我也不知。或许是因为母亲,也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父亲期望的孩子。是个胸无大志只会附庸风雅的无用之人。可我不懂……”
他眸光闪闪蓄满湿雾,他垂首落发不住哽咽,他不解:“可我劝他收手有何错?我不愿看我父亲作恶害命,万劫不复,我要他悬崖勒马我有何错?二叔就是为那贪念死的,如此还不够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滚烫的泪珠湿润了沙月的掌心,他喉中微涩,轻柔地摩挲着脸颊,像另一种无声的安慰般。这样的情形三百年前也曾经历过,那少年对着狼倾诉不断,他不明白里边承载的是什么,只觉得是光,无端地使他挪不开眼。
“你不明白什么?”
季燃泪眼婆娑地望向他,眼眶盛满波光,红得可怜兮兮,“我不明白身处高位的父亲为何还那般执着权势,即便有二叔作例他仍然执迷不悟,他就不怕有朝一日适得其反,家中因他所作所为家破人亡吗?那时晚矣,姑母怎么办?杳杳怎么办?”
“我……”季燃情绪起伏,哑声问着沙月,“我怎么办?”
沙月情感还不能完全与人相通,恐怕换作他人亦不懂要如何去安慰,可不知何故,竟有点想吻一吻眼眸里脆弱的人,和大雪那夜的醉酒不同,心底没有那种澎湃的欲望滚动,有的只是想平静地亲吻这抽抽噎噎的泪人,如同狼会舔舐幼崽皮毛以作慰藉。
“不会的,有主子在。”沙月指腹擦过眼角的泪痕,“你阻不得,主子可以。我昨日与你说这事,也是让你寻季伯文提醒一声,毕竟他在宫里几日不出,换作别人找他着实不方便。”
“你……”季燃袖子胡乱抹了把泪,捉着沙月的手依旧不舍松开,“你与少卿大人都计划好了。”
沙月眨了眼说:“念在你妹妹与阿翎有婚约在身,主子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季伯文行错踏错。”
“你怎眨眼显得那么不自然?”季燃哽声问。
“嗯?被你眼里的泪花闪的。”沙月神情一本正经。
季燃终于笑了笑,“月郎诓我。”
“不曾。”沙月答的飞快。
“又诓我。”季燃哭过嗓子又哑又涩,“其实年前杳杳便被父亲许给了尹暇,但杳杳不喜那恶劣纨绔,我不得已去求姑母下旨赐婚。我也非一位好兄长,不管杳杳的意愿,便定下了她的终身大事。”
沙月捧着季燃的脸,“这件事主子没收到消息。”
“月郎,我有一事相求。”季燃目光楚楚。
沙月被这眼望得心软一片,“何事,若我能办到便应了,若不能还需与主子禀报。”
季燃说:“假若,假若我父亲真做了无可挽回的杀头大罪,我求梅家,求梅家看在婚约的份上救杳杳一命。”
“这……”沙月作难,“非我能抉择之事,待我回去与主子谈罢。”
“我晓得我哀求过分,梅家势大连着陛下都须敬意三分,何况少卿大人足智多谋,若想施手救杳杳性命并不难。”季燃吁叹,“劳月郎替我转达。”
“知道了。”沙月看他,“那你呢?不救你自己吗?”
季燃浅浅一笑,“我倘使能留命苟活,自然也是好的,还能照顾杳杳。”
“你担忧的还很长远,世事难料,切勿忧心劳神,眼下还是多加休息罢。”沙月话落,便要抽手。
季燃感知反倒捉得愈发的紧,他舍不得道:“你要走了吗?”
沙月老实点头,“我还有差事要办。”
“再等等,再陪陪我,自那回一闹我们许久不见了。”季燃许因生病的缘故,态度软得叫沙月招架不住,“经历几番,你老实回我话,你当真不心悦我不喜欢我吗?”
“我……”沙月经这一问,有些莫名怔然,脸部的疤也可爱不少,“我知道喜欢,我喜欢你也喜欢主子,可我与你相伴不久,却能与主子相伴长久,所以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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