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插电。贝斯沉默着。
没有电流的驱动,琴弦的震动无法转化为轰鸣的音符。只有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水壶嗡鸣掩盖的“铮……铮……”声,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
但夏语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手指那无声的拨动而极其轻微地晃动着。侧脸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线条柔和而专注。仿佛在他的脑海中,正有一个完整而宏大的乐队在轰鸣,贝斯低沉浑厚的音浪正穿透寂静,撞击着他的灵魂。他“听”到了那无声的旋律,感受到了那来自指尖与琴弦接触时传递的、最原始的悸动。
东哥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他没有出声,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靠在通往里间的门框上,抱着手臂,毛巾随意地搭在肩头。他看着那个在暖黄灯光下,闭目沉浸于无声演奏中的少年,看着他指尖在琴弦上专注而温柔的舞蹈,看着他微微晃动的身影里透出的那种纯粹的热爱。东哥棱角分明的脸上,那惯常的、带着点艺术家散漫气质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理解、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温柔的弧度。
时间在无声的“演奏”和水壶的嗡鸣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夏语的手指终于缓缓停下。他睁开眼,仿佛从一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当目光触及到靠在门框上、正静静看着他的东哥时,他猛地一惊,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脸上瞬间飞起两片红晕。
“东哥!对不起!”他慌忙将贝斯轻轻放回琴架上,动作带着一丝慌乱,“我……我一时忘了时间……”
“说什么对不起?”东哥笑着摇摇头,大步走过来,将手里一直拎着的一个塑料袋放在茶几上,里面是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和豆浆,“先吃早餐!暖暖身子!湿气这么重,别真感冒了。”他指了指沙发,“坐下,边吃边聊。”
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茶香袅袅升起,氤氲在小小的乐行里。两人隔着茶几对坐,窗外是依旧滂沱的雨声,仿佛为这方小天地隔绝出一个宁静的港湾。
东哥抿了一口热茶,看着对面少年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问道:“今天不是周六吗?我记得你说过,要陪人去书城?怎么突然冒着大雨跑我这儿来了?”
夏语放下豆浆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下大雨,书城……就取消了。”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那片被灯光照亮的“舞台”,声音低了些,“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琴,再练练,或者……在演唱上再抠抠细节。”他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东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紧绷。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直接地落在夏语脸上:“夏语,”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
夏语抬起眼。
“虽然明天下午约了你们学校的乐老师过来看表演,”东哥继续说道,“但这只是在乐行。这里只有我,只有乐老师,没有别人。”他摊了摊手,环视着这小小的空间,“如果连这点‘观众’都让你紧张不安,那到时候真正站上元旦晚会的舞台,面对台下黑压压的几千双眼睛,你怎么办?会不会脚软?会不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夏语沉默着,嘴唇微微抿紧。东哥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试图掩饰的不安。
“放松点,孩子。”东哥的声音更加柔和,像长辈在开导子侄,“这不过是你人生中一场小小的演出而已。演好了,是锦上添花;演砸了,”他耸耸肩,语气豁达,“天也不会塌下来。顶多……就是留下点遗憾罢了。”他看着夏语的眼睛,眼神深邃而通透,“但你知道吗?人生这条路,从来就不是由完美铺就的。遗憾,才是常态。追求完美是好事,但别让它变成勒紧你脖子的绳索。”
夏语默默地听着,那些关于设备、关于队友、关于自己“一无所有”的焦虑,似乎在这平实而深刻的话语中,被轻轻地拂开了一些。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东哥站起身,走到夏语身边,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像你这个年纪,”东哥的声音带着感慨,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能扛起一个乐队,能为了一个目标这么拼……说实话,比我当年强多了。”他顿了顿,语气郑重,“所以,别逼自己太紧。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给自己一点呼吸的空间,给热爱一点从容生长的余地,嗯?”
那掌心的温度和话语里的信任与理解,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夏语的心田。他抬起头,迎上东哥温和而鼓励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嗯!我知道了,东哥。”
东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直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问道:“对了,有音乐就不会有世界末日,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夏语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明亮而骄傲的笑容在他唇边绽开,如同拨云见日:“当然知道!是我偶像,黄家驹先生说的嘛!”
“对喽!”东哥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所有的深沉与开导瞬间被爽朗取代,“走!别光说不练!插上电,咱们跟着音乐,好好过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能抠的细节!”
夏语立刻起身,眼中重新燃起跃跃欲试的光芒。他走到那把亮黑色的贝斯旁,郑重地将它拿起,动作熟练地插上线,接通音箱。当指尖再次触碰到冰凉的琴弦时,一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东哥坐回调音台后,神情专注。音乐的前奏响起,鼓点模拟器发出沉稳的节奏。夏语站在麦克风前,闭眼,深呼吸,然后开口——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刻意的紧绷,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力量。东哥一边听着,一边适时地指点:“对!小齐哥这首歌,唱的就是一股劲儿!一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孤勇!你看这几句歌词,‘就算难过也不痛把伤心的碎片包一包带走’,唱的时候,要把那种咬着牙、含着血也要往前冲的倔强唱出来!腰杆挺直!眼神要有光!想象你就是那个不被理解却依旧坚持的英雄!”
夏语认真地听着东哥对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情感落点的分析,感受着他对自己站位、眼神、甚至拨弦时肢体语言的细致要求。那些抽象的“感觉”,在经验丰富的东哥口中,变成了具体可感的、可以努力去达成的目标。
时间在音乐与专注的打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声,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那么狂暴喧嚣。密集的鼓点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白茫茫的水幕也渐渐变得稀疏,露出了被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轮廓。天光,似乎也透过厚厚的云层,艰难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亮色。
一个上午过去。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乐行里消散,夏语放下贝斯,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带着一种焕然一新的光彩。无论是歌唱时声音的稳定度、情感的饱满度,还是贝斯弹奏的流畅度、与脑海中音乐律动的契合感,都有了肉眼可见的、质的飞跃。
东哥满意地从调音台后走出来,看着窗外明显小了许多的雨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如同被精心打磨后、锋芒初露的少年,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怎么样?感觉如何?”
夏语用力点头,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感觉……好多了!东哥,谢谢您!”
“谢什么!”东哥大手一挥,目光带着期许,“下午没事吧?”
夏语摇头:“没事。”
“那好!”东哥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音乐人特有的热情,“下午就继续留在这儿!咱们趁热打铁,把衔接点,还有《海阔天空》的情绪转换,再好好磨一磨!精益求精!”
“好!”夏语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干脆利落,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斗志。窗外的雨丝轻柔了许多,阳光正努力穿透云层。小小的垂云乐行里,暖黄的灯光下,新一轮关于音符、关于梦想、关于青春的细致打磨,即将再次奏响。那低沉浑厚的贝斯声,将再次穿透雨幕,在少年滚烫的心湖里,激起永不退缩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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