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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雷音淬剑（第1页）

铜绿山的夏夜，闷热得如同巨兽的腹腔。白日里矿炉蒸腾的热气并未散去，反而被厚重低垂的乌云死死压在山坳里。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硫磺的腥味。没有风，连草叶都凝滞不动。只有山涧的流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喧嚣，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焦躁。

冶炼工坊深处，最大的那座熔炉早已熄火，炉膛内只残余着暗红的余烬，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周鸣却毫无睡意。油灯下，他面前摊开一卷用炭笔绘制的图谱——那是无数条扭曲、纠缠、记录着不同温度、时间、冷却速度下，镍铜合金内部晶粒形态变化的曲线。图谱中心，一个巨大的问号如同黑洞，吞噬着他的目光。他追求的是极致——一种超越现有认知的、能将金属强度与韧性推至理论极限的淬火状态。传统水淬、油淬，甚至尝试过的盐浴淬火，都无法突破那个无形的屏障。晶粒始终不够微细，位错滑移的阻力总差那么一线。瓶颈，如同这闷热的黑夜，沉沉地压在他心头。

“先生，”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阿青，他的戎狄弟子。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门框，古铜色的脸上棱角分明，左颊一道狰狞的旧疤在昏暗光线下微微跳动。他原是晋国边地戎汉，家族毁于部族仇杀，流落楚国，因膂力惊人、性情耿直被周鸣收为助手，专司力气活。“炉温……稳不住。湿气太重，炭火发闷。”

周鸣抬眼，望向洞开的工坊大门。墨汁般的夜空，厚重的云层深处，无声地翻滚着青白色的电光，如同蛰伏的巨龙在云毯下扭动身躯。每一次电光闪现，都将山峦狰狞的剪影瞬间刻印在视网膜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疯狂的灵感火花，骤然在他冰冷的逻辑之海中炸开！

闪电！

那撕裂苍穹的瞬间光芒，蕴含着何等恐怖的能量？古籍有载：“霆击如燔，万物焦灼。”其温度之高，绝非人间炉火可比！而其爆发之迅疾，冷却之骤然，更是任何人为淬火手段难以企及！若能引此天地伟力，为剑胚淬火……

这个念头如此疯狂，如此亵渎，却又如此……合乎“数”的至理！冰冷的逻辑链条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1.能量级估算：根据古籍记载的雷击焚毁效果（熔石、化金），结合他已知的岩石熔点（1000℃）、青铜熔点（~800℃）反向推演，闪电核心温度，恐达数万度！（他脑中划过“℃”的惊人数值，虽无法精确验证，但方向无疑！）

2.瞬时性：闪电持续仅一瞬（毫秒级），高温施加后立即暴露于冰冷雨水中，形成超高速淬火！冷却速率将远超任何人为手段！

3.微观猜想：如此极端的热冲击与冷却，金属晶粒可能被“打碎”至前所未有的微细尺度（他想象着一种“微不可察”的晶态，后世称之为纳米晶粒），甚至可能形成自然界常见的、具有最优强度重量比的分形结构！

“阿青！”周鸣猛地站起，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理性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备炉！开‘震’位（镍铜合金最佳配比熔液）！取那柄‘玄鸟·算锋’的备用剑胚！要最厚实的！”

阿青没有丝毫犹豫。对于先生的命令，他向来不问缘由，只问执行。他低吼一声，如同闷雷，转身冲向炉膛。沉重的鼓风橐龠被他一人踩踏得发出沉闷的咆哮，暗红的余烬被重新吹起，炽白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坩埚底部。特制的镍铜合金料被投入，在狂暴的炉火中迅速熔化成赤金色、内蕴星砂般蓝紫光晕的神异熔液。

与此同时，周鸣如同一架精密开动的机械，在工坊外暴雨将至的压抑空气中飞速布置。

引雷之阵：

核心：一根长达三丈、粗如儿臂、顶端被打磨成尖锐矛状的青铜巨柱（“引雷针”），被阿青以蛮力深深夯入工坊前最高的一处裸露岩脊。柱体刻满细密的云雷纹（伪装），实则是周鸣精心计算的、增加表面积和尖端放电效率的导电网纹。

传导：数股用盐水浸泡过、绞合了铜丝的特制粗大麻绳（“引雷索”），一端牢牢绑死在青铜巨柱根部，另一端被引入工坊内部，紧紧缠绕在一个巨大的青铜“祭台”上——那实则是特制的淬火支架，中心固定着那柄刚从剑范中取出、通体赤红、散发着灼人热浪的镍铜剑胚！

接地：支架四条粗壮的青铜腿深深插入潮湿的泥地，周围埋设了数块巨大的铜板，构成一个庞大的接地网络（“泄地之海”），力求将狂暴的电流安全导入大地。

绝缘：周鸣和阿青的脚下，垫着厚厚数层干燥的桐油布和草席（原始绝缘）。但周鸣深知，在真正的天威面前，这些措施脆弱得如同薄纸。

整个装置，如同一个向苍穹发起挑战的祭坛，又像一张捕捉雷霆的巨网，在乌云压顶、电光隐现的背景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理性与疯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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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第一声真正的雷鸣，如同亿万面巨鼓在头顶同时擂响！整个铜绿山仿佛都在颤抖！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滚烫的岩石和工坊瓦顶上，瞬间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巨兽的喘息。

坩埚内，熔液达到了周鸣要求的、炽亮如液态太阳的金白色状态（约1200℃）！

“吉时已至！起胚！”周鸣的声音穿透雨幕。

阿青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如老树根。他戴着厚重的石棉手套（周鸣特制），双臂青筋暴起，用巨大的耐火坩埚钳，稳稳夹起那盛满金白色熔液的坩埚。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雨水在靠近坩埚数尺处便被蒸发殆尽！他一步步，沉稳如山，走向工坊外雨幕中的淬火支架。

赤红的剑胚被小心地放置在支架中央的青铜卡槽内。雨点疯狂地砸在滚烫的剑身上，瞬间汽化，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升腾起浓密的白雾，将剑胚包裹其中，若隐若现。剑胚的热量迅速被雨水带走，赤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暗红、橘红……

就在这时！

“喀嚓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如远古巨树根系的惨白电蛇，撕裂了墨黑的苍穹！它并非垂直劈落，而是如同狂怒的银龙，扭曲着、咆哮着，以毁灭一切的气势，直扑铜绿山巅！

目标，正是那根直指苍穹的青铜引雷巨柱！

时间仿佛凝固。

周鸣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那道毁天灭地的白光！超乎想象的强光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视力！紧随而来的，是超越听觉极限的恐怖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能量冲击波！空气被瞬间压缩、膨胀，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环，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地面！

“嗡——！”周鸣只觉双耳瞬间失聪，大脑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位！

就在雷电击中青铜巨柱的亿万分之一秒！

耀眼的、无法形容其颜色的电光（白炽中带着毁灭的蓝紫）顺着粗大的引雷索，如同奔涌的液态光河，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轰然灌入工坊！缠绕着引雷索的青铜支架瞬间被点亮，变成了一个刺眼的光之囚笼！被禁锢在囚笼中心的，是那柄刚刚从橘红褪向暗红、温度仍极高的镍铜剑胚！

超高温等离子体淬火！

℃级别的恐怖高温，在亿万分之一秒内，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入剑胚的每一个原子间隙！剑胚表面甚至来不及汽化，其最外层的金属原子结构在绝对的能量洪流面前被瞬间“气化”又瞬间“冻结”！极致的、超出任何物理法则想象的热冲击，如同宇宙诞生时的创世之力，将剑胚内部的晶粒结构彻底“粉碎”！

紧接着，是超高速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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