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江星哲缓缓放下手臂,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额头抵着窗户,闭上了眼睛。与至亲的对抗,带来的内疚和压力,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
陆景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他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润水汽和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还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的力量。
“挨骂了?”陆景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而平静。
江星哲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向后,更紧地靠进他怀里,汲取着那份温暖和支撑。
“正常。”陆景年仿佛早有预料,语气里没有意外,只有了然,“老一辈都这样。觉得天塌了。”他顿了顿,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牢,“塌不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却奇异地驱散了江星哲心头的部分阴霾。
“陆景年,”江星哲低声问,声音闷在他怀里,“你会觉得……这条路很难吗?”
陆景年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扳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和认真。
“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和野性的笑,“老子这辈子怕过什么?小时候打架没怕过,一个人在南边混日子没怕过,搞艺术饿肚子也没怕过。”他的手指抚上江星哲微蹙的眉心,动作轻柔,“现在有了你,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在皮肤上,带来细微的痒意和坚定的力量。
“江星哲,你记住,”他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俩的事,只跟我们自己有关。你觉得值,我觉得值,那就够了。”
他的世界里,规则似乎很简单。认定的事,就一头扎进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份近乎偏执的坚定,在此刻,成了江星哲最大的慰藉和勇气来源。
江星哲看着他,看着这个仿佛永远无所畏惧的男人,心里那片因为家庭压力而产生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虽然依旧暗流涌动,却不再能轻易掀翻船只的海洋。
他主动伸出手,抱住了陆景年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
“嗯。”他应道,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肯定。
风暴或许还在继续,家庭的压力远未解除。但在这个风暴眼里,他们紧紧相拥,成为了彼此最平静、最坚定的核心。外界的风雨再大,也无法摧毁他们共同构筑的这座堡垒。
路还很长,但他们已经握紧了彼此的手,准备好了并肩同行。
深渊与抉择
艺术中心项目圆满成功后,陆景年的名声与邀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混不吝的调调,但眉宇间沉淀的自信与满足,是江星哲从未见过的明亮。为了一个在外地的重量级个展,陆景年需要频繁往返,与策展人敲定最终细节。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秋雨初歇,路面湿滑反光。江星哲正在事务所开会,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他本不想接,但那震动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拗。他歉意地对开会人员点点头,走到会议室门外接起。
“请问是江星哲先生吗?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机主陆景年先生发生严重交通事故,情况危急,他的紧急联系人是您……”
后面的话,江星哲一个字也没听清。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晃动,手机几乎脱手。
“我……我马上到。”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同事交代的,怎么下的楼,怎么发着抖将车开到了医院。一路上的红绿灯和车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冲到急诊室,护士指引他到了手术室门口。那扇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门,像一张巨兽的口,吞噬了他所有的镇定和理智。
陆景年的助理,一个年轻小伙子,正红着眼眶等在门口,身上还沾着点点疑似血迹的污渍。他看到江星哲,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哽咽着语无伦次地描述着事发经过——对方车辆闯红灯,侧面撞击,驾驶室变形严重……
江星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他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等待的时间,漫长如同凌迟。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深渊的边缘徘徊。
他想起陆景年离开前,还痞笑着凑在他耳边说:“等着,哥这次弄个大的回来,让你脸上也有光。”他想起他指间夹着烟,在晨雾中慵懒又专注的样子;想起他在工地上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那个瞬间;想起他在公寓里,笨拙地学着做饭,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想起他抱着灰仔,嘴里嫌弃眼神却温柔的模样……
那些画面纷至沓来,鲜活生动,与眼前这扇代表生死未卜的门形成残酷的对比。如果……如果那扇门打开,带来的是他最无法承受的消息……江星哲不敢想下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陆景年早已不是他生命中的插曲或同行者,而是融进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赖以生存的空气。失去他,他的世界将瞬间崩塌,坠入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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