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一个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星哲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他的父亲。江父穿着笔挺的西装,面色沉肃,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
“爸……”江星哲的声音沙哑微弱。
江父没有立刻说话,他看了一眼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又将目光落回儿子苍白失魂的脸上,叹了口气,语气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决断:
“星哲,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听我说。”江父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砸在江星哲心上,“如果他……挺不过这一关,那是他的命。如果他侥幸活下来,无论结果如何,残疾也好,植物人也罢,这都会是你一辈子的拖累!”
江星哲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江父不为所动,继续道,语气更加严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男人,魂都没了!我们江家丢不起这个人!趁这个机会,断干净!等他手术结束,无论结果,我会安排人接手后续所有事情,你跟我回家,从此不要再过问他的任何事!”
这是逼迫,是在他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来自至亲的、最残忍的切割。
江星哲看着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不容置疑的、代表着“正常”秩序和家族脸面的权威,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冰凉瞬间席卷了他。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失望和坚定。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手脚依旧冰凉,但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燃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执拗的火焰。他推开父亲试图扶住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撼动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他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是我的命。”
“拖累也好,包袱也罢,我背定了。”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放开他的手。”
说完,他不再看父亲瞬间铁青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毅然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扇生死之门。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那盏红色的指示灯上。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中死死扎根的树,守护着树下那个对他而言,重于一切的人。
深渊就在眼前,家庭的阻力如山压下。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无论最后是怎样的结果,他都将与陆景年,共同面对。
守望与决绝
江星哲那句“他是我的命”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也炸碎了他与父亲之间最后那层温情的伪装。
江父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和暴怒。他指着江星哲,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压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江星哲!你……你为了一个外人,连父母都不要了?!连这个家都不要了?!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二十多年,就是让你为了个男人变成这样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礼义廉耻呢?!”
“爸,”江星哲的声音疲惫却如同磐石,他依旧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着那扇门,“他不是外人。我要他,和要你们,不冲突。”
“不冲突?!”江父气得几乎要笑出来,额角青筋暴起,“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魂不守舍,为了他连工作和体面都不要了!这还不叫冲突?!难道要等到所有人都指着我们江家的脊梁骨骂,等到你在社会上寸步难行,才叫冲突吗?!”
就在这时,江母也匆匆赶到了。她显然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脸上泪痕未干,看到儿子雕塑般守在手术室外的背影,又看到丈夫铁青的脸色,她踉跄着上前,抓住江星哲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哀求:
“星哲!我的儿子!你醒醒吧!算妈妈求你了!你看看里面那个人,他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算活下来,万一残了,傻了,你一辈子就毁了啊!听妈妈的话,跟我们回家,啊?就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他!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江星哲缓缓转过头,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刺穿,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了母亲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源于爱的恐惧和自私,也看到了那份试图将他拉回“正轨”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和坚定。他轻轻挣脱开母亲的手,声音沙哑,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划开了最后的界限:
“妈,”他看着母亲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如果今天躺在里面的是我,景年他……绝不会放开我的手。”
他顿了顿,迎向母亲骤然绝望的眼神,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母子关系冰封的话:
“如果你们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就……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这句话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江母所有的希望。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引以为傲的儿子,眼神从哀求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心碎。
“……好,好……江星哲,你真好……”江母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颤抖,“你为了他……连妈都不要了……行……行……你就守着你的‘命’吧!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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