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从香港来的。陆砚川最后那句“那边……最近不太平”,像一枚冰冷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林晚星刚刚因宁宁脱险而稍许回暖的心底。香港的不太平,与一支救命的特效药有何关联?这份沉甸甸的恩情,是否裹挟着未知的旋涡?疑问在心头盘旋,但看着病床上宁宁虽虚弱却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林晚星强行压下所有的不安。没有什么,比孩子活着更重要。
宁宁在普通病房观察了一周,情况稳定。林晚星寸步不离,喂水喂饭,轻声细语,用无微不至的照顾驱散那晚濒临崩溃的恐惧。陆砚川来过几次,每次都行色匆匆,待的时间不长,只是沉默地看一会儿宁宁,问几句医嘱,便又离开。他眼底的血丝淡了些,胡茬也刮净了,但那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形中散发的紧绷感,如同笼罩在专家楼上空的低气压,并未消散。两人之间那道因“界限”而生的冰墙依旧坚固。关于宁宁突发的病因,关于那晚三号库房的围堵,关于“香港”,都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区。林晚星能感觉到,他在处理着更汹涌的暗流,无暇他顾。
宁宁出院回家那天,阳光难得慷慨。专家楼里重新有了孩子气弱的笑声和鸡蛋羹的香气,久违的温馨暂时驱散了阴霾。
生活被强行拽回轨道。林晚星销假回到红星机械厂。车间里机油味混合着金属的铿锵,是熟悉的踏实感。张师傅看到她,关切地拍拍她肩膀:“小林,孩子没事就好!回来就好!那批新到的合金刀具热处理参数还得你帮着掌眼。”
林晚星点头应下,换上工装,戴上手套,重新投入工作。只有在机床的轰鸣和图纸的线条间,她才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是落地的。然而,那道无形的“界限”感却如影随形。她刻意避开了厂区西北角,连去食堂都绕开三号库房的方向。陆砚川的警告,不仅划定了家中的禁区,也圈禁了她的工作空间。
几天后一个晌午,林晚星刚在车间角落长椅坐下,拿出饭盒。厂区的高音喇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激动到变调、几乎破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角落:
“通知!全厂职工同志们请注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最新消息!党中央、国务院决定……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废除推荐制度!实行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知识青年、工人、农民、干部……符合条件的同志,都可以报考!凭真才实学上大学!”
“轰——!”
整个红星厂,瞬间沸腾!巨大的声浪从各个角落爆发,淹没了机器的轰鸣!
“高考恢复了?!真的?!”
“凭考试?凭真本事?我的老天爷!”
“能考大学了!我们工人也能考大学了!”
无数工人扔下工具,冲出厂房,激动地互相捶打、拥抱、跳跃!许多人热泪盈眶,仰天大喊,积压了十年的渴望和委屈在这一刻喷薄而出!这是一代人命运的闸门轰然洞开!
林晚星握着饭盒的手猛地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鼓!恢复高考!这个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历史时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她猛地站起身,望向窗外那片沸腾的海洋,眼眶瞬间发热。前世的知识储备,原主那点可怜的文化底子……一张大学文凭,一个接受系统教育的机会,这不仅是提升自身价值的硬通货,更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挣脱无形枷锁、甚至……赢得未来一丝自主可能的,最光明正大的通行证!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压抑和谨慎。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抓住!
然而,红星厂的热血沸腾仅仅持续了半天,就被厂部贴出的一纸通知浇上了刺骨的冰水。
通知贴在厂门口最显眼的公告栏,簇新的红纸,浓黑的毛笔字,刺目地宣告:
**“红星机械厂1977年度高等学校招生推荐人选公示”**
下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星和所有心怀希冀的青工心头——
**李文秀。**
**一个名额!**
几千人的大厂,只有一个推荐名额!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压缩成绝望的竞争。
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叹息声、抱怨声、心照不宣的议论声交织:
“看吧!李副厂长的亲侄女!这名额还能飞了?”
“林技术员不也报名了?听说准备得可扎实了……”
“扎实有啥用?人家李文秀她爸是工会主席,亲叔叔管人事!双保险!你拿头比?”
“唉,小林技术员人是真能干,就是拖家带口的……厂里能放心让她去?”
“认命吧,这年头……”
李文秀?林晚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在厂广播站当播音员,声音甜美却连图纸都看不懂的李文秀?那个仗着叔叔是李副厂长,走路都带风的李文秀?
她报名的材料是自己熬夜斟酌写的,复习笔记写满了厚厚三大本,手指的茧子还没消。技术科的王工私下还夸她底子好,名额很有希望……原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在盘根错节的“关系”面前,轻飘飘得像车间里飘散的金属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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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赤裸裸愚弄的耻辱,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血液涌上脸颊,烧得耳根发烫。捏着饭盒边缘的手指骨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清明。
她猛地低下头,刘海遮住眼睛。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议论,像无数根针扎在心上。
“小林!小林!”孙晓娟焦急地挤过来,抓住她冰凉的手腕,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咬的下唇,又气又急,“你……看到了?太欺负人了!走,我们去找他们评理!”孙晓娟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晚星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抬起眼,透过刘海的缝隙,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刺眼的红榜,看向那个墨汁淋漓的名字——李文秀。眼神里翻涌的愤怒和屈辱,如同退潮般迅速沉淀,被一种奇异的、近乎冰冷的沉静取代。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里那几乎没动过的饭盒,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寡淡的菜汤晃了一下。
然后在孙晓娟愕然的目光中,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注视下,林晚星转过身,挺直了总是习惯性微含的脊背,朝着厂部大楼走去。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像一柄沉默出鞘的剑,劈开人群浑浊的目光。
她的目标异常清晰——厂部大楼顶楼,那间挂着“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厂部大楼的走廊空旷安静,弥漫着旧木地板和灰尘的味道。林晚星的脚步落在水磨石台阶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她停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深褐色木门前,“厂长办公室”的黄铜牌子锃亮。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谈笑声和浓重的烟味。她没敲门,直接推开。
办公室很大,光线略暗。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厂长李国栋皱着眉头抽烟。对面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油头粉面、一脸精明的李副厂长李为民,以及穿着崭新布拉吉、卷发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得意笑容的李文秀。
谈笑声戛然而止。
李厂长抬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不速之客,被打断的不悦写在眉间。李副厂长的笑容僵住,浮起愠怒。李文秀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变成惊愕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林晚星?你干什么?怎么不敲门?还有没有规矩了?”李副厂长率先发难,官腔十足。
林晚星没看他,也没看眼神淬毒的李文秀。她的目光,平静地、直接地投向烟雾后的李国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另外两人不善的目光中,林晚星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温软,却异常清晰,字字落地:
“李厂长,”她微微一顿,目光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睛,“听说,您早年留学苏联的时候,主修的是政治经济学?”
问题突兀至极,办公室里的三个人瞬间愣住。李国栋夹烟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错愕和深究。李副厂长一脸“这丫头疯了”的表情。李文秀更是嗤笑出声。
没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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