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杂着激动、酸楚、心疼和巨大责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星连日来的委屈与恐惧。她紧紧攥住那张小小的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纸条上的每一个颤抖的笔画,都像滚烫的烙印,烫着她的掌心,更烫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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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看向病床上那个侧卧着、包裹着厚厚纱布沉睡的男人。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昏暗中,他苍白的脸和那包裹着伤口的后背显得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坚不可摧。为了揪出敌人,他几乎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为她指明了方向。
“等着,”林晚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沉睡的陆砚川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和难以抑制的哽咽,“我会盯死他!绝不会让你……白受这份苦!”
她迅速将纸条重新折好,谨慎地藏进工装内衬的口袋里。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陆砚川和他后背的纱布,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她不再犹豫,转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轻轻离开了病房。走廊里,那两个安保人员依旧守在原地。林晚星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走过他们身边,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为了“小东门茶楼”这个目标而剧烈地搏动着,同时也为病房里那个默默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男人而揪痛着。
与此同时,红星厂家属区外围,小东门外国营茶楼。
茶楼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茶叶和木头家具混合的味道。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低声交谈着。一个穿着半旧灰色中山装的男人,低着头,看似悠闲地踱步进来。他身形中等,略微有些佝偻,手里拎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他帽檐压得较低,但偶尔抬头的瞬间,颈侧一颗醒目的黑痣隐约可见。他正是那个素描纸上被反复描绘的“影子”。
他没有在大堂停留,径直走向角落一个用竹帘半隔开的雅座。
雅座里,已经坐着一个男人。这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毛呢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显得斯文而矜持。他面前放着一杯袅袅冒着热气的龙井,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光明日报》,看得似乎很专注。桌上,放着一个同样崭新的黑色牛皮公文包。如果红星厂厂部的人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这位文质彬彬的客人,赫然是李副厂长(李为民)那位深受信任、办事稳妥的秘书,孙启明!
黑痣男人(影子)在孙启明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那个半旧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看似随意地放在了桌子底下两人之间的空隙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放个包而已。
孙启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报纸上,头也没抬,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他的脚尖“无意”间碰了碰桌下那个旧公文包。
影子放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像是才看到孙启明,脸上堆起一个略带讨好和拘谨的笑容,压低声音:“孙秘书,您也来喝茶啊?真巧。”
“嗯,处理点事情,顺路。”孙启明这才放下报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仿佛真的只是偶遇一个不太熟的下属。“事情办得顺利?”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问得漫不经心。
“托您的福,还算顺利。”影子搓了搓手,笑容里带着一丝谄媚,“就是……就是上次托您指点的那个技术难题,我琢磨了几天,有点心得,想请您再给把把关?”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把草稿……都整理在包里了,您看……”
孙启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勉为其难”的表情:“哦?拿来看看吧。正好现在有点时间。”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
影子立刻俯下身,去拿桌下那个旧公文包。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孙启明放在桌下的手,极其自然地将他那个崭新的牛皮公文包,朝影子脚边轻轻推了过去。两个公文包在桌下阴影中,短暂地交错、触碰。
当影子直起身时,他手里拿着的,已经是孙启明那个崭新的牛皮公文包了!而他自己的旧包,则留在了孙启明脚边。整个动作快如闪电,流畅自然,借着俯身拿包的动作完美掩饰,在昏暗的光线和竹帘的遮挡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孙秘书,您看,这就是我整理的思路……”影子打开新到手的牛皮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恭敬地递向孙启明,脸上依旧是那副讨教的神情。
孙启明接过文件,随意地翻看着,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审阅技术难题。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张折叠起来的图纸边缘时,瞳孔深处,一丝难以抑制的、混合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那图纸的材质和边缘特殊的蓝色标记线,他认得!那是厂区核心区域才会使用的特殊图纸!防空图的母图副本,就在这叠文件之中!
交易完成了!
两人心照不宣。影子脸上谄媚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任务达成的轻松。孙启明则矜持地点点头,合上文件:“嗯,思路还算清晰,不过细节上还需要再斟酌。东西先放我这里,我回头仔细看看再给你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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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好!多谢孙秘书!太麻烦您了!”影子连连点头哈腰,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惠。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影子便借口还有事,恭敬地告辞离开了。他拎着那个变得空空如也的旧公文包,脚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很快消失在茶楼门口。
孙启明独自坐在雅座里,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他脸上那副矜持的假面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和阴鸷。他拿起桌上那份伪装用的文件,目光却贪婪地落回那个崭新的牛皮公文包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皮面,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头顶斜上方,靠近天花板通风口阴影处,一个伪装成线路检修盒的微型广角镜头,早已将雅座内发生的一切,包括桌下那短暂而致命的公文包交换、他眼中闪过的贪婪光芒、以及他此刻抚摸皮包的得意神情,都无声无息地、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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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对面街角,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里。
车窗贴着深色的太阳膜。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器指示灯闪烁着幽绿的光。一个穿着普通工装、耳朵上却戴着专业监听耳麦的年轻侦察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一台小型监视器的屏幕。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几个画面:茶楼门口、雅座内孙启明的特写、以及那个微型广角镜头拍下的、桌下公文包交换的俯视全景!
当看到孙启明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图纸边缘时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以及他最后抚摸公文包的动作,侦察员猛地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激动,对着耳麦低声道:“‘鼹鼠’确认!交易完成!目标B(孙启明)已接收‘包裹’!影像捕捉清晰!”
耳麦里传来一个冷静而低沉的命令声:“继续监控目标B,等待下一步指令。‘影子’(黑痣男)那边,一组跟上,看他去哪里‘卸货’。”
“明白!”侦察员沉声应道,目光紧紧锁定屏幕上那个志得意满的孙启明。
面包车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深色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放下通讯器。他正是之前在医院门口拦住林晚星的保卫部秦军官!此刻,他脸上在医院时的余怒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掌控全局的沉稳。他手里拿着一份档案,翻到其中一页。页面上贴着一张翻拍的照片,正是林晚星素描本上那个颈侧有黑痣男人的画像!照片旁边,手写着几行字:“代号‘影子’。特征:颈侧黑痣,疑似左手小指缺失或畸形(待进一步确认)。关联点:79号仓库、爆炸案、冰棍筒密码传递(疑似)。”
秦军官的目光在画像和监视器屏幕上孙启明那张斯文却透着阴鸷的脸上来回扫视,眼神深邃如寒潭。
“李副厂长的心腹秘书……”他低声自语,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档案夹,“还有这个神出鬼没的‘影子’……防空图……截杀专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复杂,“陆砚川,你这家伙……真是拼了命也要把鱼饵和钩子,一起送到我手上啊。”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低沉而果决:“‘鹰巢’,这里是‘猎手’。‘鼹鼠’已入袋,‘影子’正在移动。请求对目标B(孙启明)实施控制,同时按既定方案,对‘影子’进行全程监控,务必找到其最终接头点!”
“鹰巢收到。行动批准!注意安全,务必人赃并获!”通讯器那头传来清晰的指令。
秦军官眼中寒光一闪,推开车门:“行动!”
面包车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街道。一场针对红星厂内部毒瘤和潜伏敌特的收网行动,在深秋午后的阳光下,正式拉开了无声的序幕。而此刻,病房里昏睡的陆砚川,和攥着他字条、正赶往小东门茶楼的林晚星,都还不知道,一张巨大的网,正因陆砚川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局,开始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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