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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认亲疑云（第1页）

暮春时节，梧桐树叶子嫩绿嫩绿的，阳光穿过叶子缝儿，在陆家老宅“慎德堂”门口的大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扇又厚又重、黑得发亮的大门今天敞开着，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房檐下挂着的琉璃宫灯都点亮了，照得那些花花草草格外精神，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在办大事儿。

为啥这么热闹？陆家老爷子陆长庚亲自下了帖子，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明面上是庆祝他大孙子陆砚川伤好了，官复原职，继续为国家出力。可大家伙都是人精，心里头门儿清——老爷子这是要借这个好机会，把他刚认回来不久的大孙媳妇林晚星，还有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小曾孙（小曾孙女），正正经经、风风光光地介绍给整个上流圈子！这是给长房正名呢，是陆家上下都认了！

黑色的军用吉普稳稳当当地停在院子里。车门一开，陆砚川先下来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宫灯下闪着冷硬的光，身板儿挺得像棵松树，一点看不出前阵子受过重伤的样子。他转过身，朝车里伸出手。

林晚星搭着他的手，动作利落地下了车。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剪裁得正好，衬得人清清爽爽，领口就一粒圆溜溜的珍珠扣子，头发松松地挽着，插了根简单的玉簪子。脸上没怎么化妆，可那双眼睛亮亮的，透着股聪明劲儿和韧劲儿。她怀里抱着小女儿宁宁，小丫头穿着同色的小裙子，乖得很。老大舟舟穿着小西装，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小脸努力绷着学大人样，可那双像极了爸爸的黑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瞅着这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大场面。二女儿安安被陆砚川稳稳地抱着，穿着鹅黄色小连衣裙子，像个洋娃娃，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新鲜。

这一家五口一露面，立马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打量的、欣赏的、琢磨的、看热闹的……各种眼神儿都飘过来了。陆砚川眼皮子一抬，那眼神儿带着点冷意一扫，那些太露骨的打量就都缩回去了。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像堵墙似的把老婆孩子护在后面。

“砚川少爷，少夫人，小少爷、小小姐们，这边请。”管家福伯早就在正厅台阶下等着了，脸上笑呵呵的，赶紧迎上来带路。

穿过那些端着酒杯、说说笑笑的人群，林晚星背挺得笔直，嘴角挂着得体的浅笑，走得稳稳当当。舟舟的小手抓得紧紧的，安安在爸爸怀里东瞅西看，宁宁乖乖靠着妈妈。陆砚川步子迈得又稳又沉。

正厅里更是灯火通明，亮堂堂的，坐满了贵客。紫檀木的桌椅、架子上的古董玩意儿，在灯下看着都挺值钱。主位上，老爷子陆长庚穿着一身深色的绸缎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精神头儿十足。看见陆砚川一家进来，老爷子眼睛“唰”地就亮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爷爷。”陆砚川和林晚星一块儿叫人。

“太爷爷！”舟舟嗓门儿清亮亮地跟着喊，安安和宁宁也奶声奶气地学。

“哎！好！好孩子！快过来！”老爷子声音洪亮，透着压不住的欢喜，直招手。他先仔细看了看陆砚川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那眼神儿就跟黏上了似的，盯着三个小宝贝看。他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舟舟那像极了陆砚川小时候的小脸蛋儿，又轻轻捏了捏安安的小手，最后看着宁宁那乖巧的小脸，眼神儿柔得能化出水来，声音竟有些哽咽：“好…好啊…回来了就好…”老泪在眼眶里隐隐打转。

“诸位亲朋好友！”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压住了厅里众人间的谈论寒暄声。他一手牵着舟舟，示意陆砚川抱着安安、林晚星抱着宁宁都站到他身边。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过来了。

“今儿个请大家来，一来是庆贺我这大孙子砚川身体大好了，又能为国效力；二来嘛，”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郑重，“是要跟各位郑重介绍我陆家长房的长孙媳妇——林晚星！”他看向林晚星，眼神里全是认可。

林晚星微微欠身，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还有，”老爷子声音一下子高了，充满了骄傲和高兴劲儿，“老头子我找回的这三个心肝宝贝！我的曾长孙——陆行舟（舟舟）！曾长孙女——陆予安（安安）！曾孙女——陆予宁（宁宁）！”他挨个儿拍拍小家伙们的肩膀。

“太爷爷！”三个小家伙齐声又喊，奶声奶气的，一下子就把厅里那点严肃劲儿冲淡了，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和夸奖。

“老爷子，您这福气可真厚！”

“恭喜陆老啊！陆家这是人丁兴旺！”

“瞧瞧这一家子，真是郎才女貌，孩子们也招人稀罕！”

夸赞声儿不断。老爷子乐呵呵的，显然挺满意。

可就在这热热闹闹、一团和气的节骨眼上，一个听着亲热温婉、却像裹了蜜糖的冰锥般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

“爸，您瞧这三个小宝贝儿，长得可真标致，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只见二婶黄美娟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暗红织锦缎旗袍，身姿款款地从人堆里走到前面。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辈的慈爱笑容，眼神儿却像带着钩子，不着痕迹地在林晚星身上打了个转，又在三个孩子脸上，尤其是酷似陆砚川的舟舟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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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川这孩子啊，真是有福气，不声不响的，就得了这么三个玉雪可爱的宝贝，儿女双全，羡煞旁人呢。”她语调轻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仿佛真心实意地夸赞。然而，话锋一转，声音依旧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角落，带着一种世家太太特有的、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字字见血的“关切”：

“不过呢，爸，正因为咱们陆家是这样的门楣，是数得着的体面人家，这血脉传承、子嗣来路，才更要慎之又慎，讲究个‘清清白白’四字。”她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柳叶眉，仿佛在为什么天大的难题发愁，“孩子们瞧着是好，可毕竟是在外头…养了这些年，突然认祖归宗，是桩天大的喜事。可这孩子的生养根底…母亲那边的情形…”她刻意顿了顿，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林晚星瞬间绷紧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总得是明明白白、经得起推敲才好。否则，眼下瞧着是欢喜了，可将来…难免有那起子小人捕风捉影，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议论咱们长房长孙媳的出身、议论孩子们…到底是外头哪处来的没名没分的根苗……这要是传扬出去，坏了陆家几辈子积攒下来的清誉门风，那可怎么得了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比直接骂“野种”狠毒百倍！它用最“体面”的语言，精准地给林晚星扣上了“出身不明、未婚生子”的帽子，将三个孩子暗示为“来路不正、母亲身份低微甚至不清白”的产物，并且将其上升到了“玷污陆家门楣、威胁家族百年清誉”的高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裹着最精致的糖衣，狠狠地扎进了这喜气洋洋的场子里！

整个大厅，“嗡”的一下，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震惊、鄙夷、探究、尴尬……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这已不是看热闹，而是目睹了一场精心策划、杀人不见血的羞辱！

林晚星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雪白，清澈的眼底燃起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强压的屈辱和愤怒。陆砚川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仿佛有实质的寒霜弥漫开来，抱着安安的手臂肌肉贲张，眼神如淬了寒冰的利刃，带着毁灭性的暴怒，死死锁定了黄美娟！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藤，眼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酝酿着滔天巨浪！

“够了！”陆长庚低沉如闷雷的声音炸响！拐杖重重一顿！他目光如电射向黄美娟：“黄氏！你放肆！”

然而，老爷子这句怒斥尚未落下，一个带着冲天委屈和倔强的童音，如同惊雷般劈开了死寂：

“我们不是野孩子！妈妈也不是没名没分！”一直乖乖被太爷爷牵着的舟舟，猛地挣开了老人的手。小家伙虽然不能完全听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恶毒话，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外头来的”、“没名没分”这些羞辱他和妈妈的词语！他气得浑身发抖，小脸通红，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他乌黑的眼睛喷着火，死死瞪着黄美娟，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动作！

他“嗖”地从自己小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铜壳子、边角磨旧却擦得锃亮的旧怀表——那是爸爸陆砚川珍视无比、说是他亲奶奶留下的唯一念想！舟舟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打开的怀表高高举过头顶，让表盖内侧清晰地对准黄美娟，也对着满屋子的人！他的声音又清又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童真力量和满腔的愤怒：

“你看！这是我奶奶留下的！这里刻着‘川’字！爸爸的名字！太爷爷！她胡说！我们有名有姓！我们有太爷爷！有爷爷奶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那只高高举起的怀表上！钉在了表盖内壁清晰镌刻的那个古朴有力的“川”字上！更钉在了表盖内嵌着的那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上——照片里，一个眉眼与舟舟惊人相似的襁褓婴儿，正安详地睡着，那枚刻着“川”字的怀表，就放在他的枕边！

林晚星的心跳骤然停止！她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陆砚川生母遗物，刻有其名的铁证！是陆砚川身份的象征，更是孩子们血脉无可辩驳的背书！舟舟这孩子，竟在受此大辱的时刻，用最直接、最纯粹的方式，将它亮了出来！

陆砚川深邃的瞳孔猛然收缩，卷起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那个“川”字和照片，抱着安安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

陆长庚老爷子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取代，那震惊中翻滚着迟暮老人看到血脉铁证时的悲怆与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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