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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黄唐血案（第1页）

寒夜还未完全褪去它的黑幕，黎明的微光如同被揉皱的薄纱，小心翼翼从地平线的缝隙里渗出。黄唐村的黄土路上，结着一层白霜，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冷冽的光。勤劳的社员们呵着白气，将破旧的棉衣又紧了紧，扛起锈迹斑斑的铁锨和镐头，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地，成群结队朝着园田化工地走去。队伍里，不知谁轻轻哼起“天上布满星”的曲调，那声音像一根游丝，在清冷的空气中飘荡，没等音符完全舒展，就被身旁的人用手肘轻轻一碰，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寂静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乡村清晨的宁静。一辆闪烁着猩红警灯的警车，像一头咆哮的野兽，颠簸着疾驰在县城往东那条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车轮碾过坑洼积水，溅起一片片泥浆，警灯的红光在路边的枯草和土墙上不停闪烁，把原本静谧的村庄照得恍如白昼。警车一路呼啸，直到黄唐村西头才骤然停下，刺耳的刹车声惊飞了树梢上几只沉睡的寒鸦。

警车车门猛地打开，十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出，他们脚步匆匆，神情肃穆，腰间的配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们迅速围拢到一具横卧在路旁的男尸旁，动作娴熟地拉起警戒线。死者是被刃具残忍杀害的，身下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浸透，形成一片暗红的血泊。他身高约175公分，体型适中，身上穿着一件绿色棉大衣，那原本鲜亮的绿色如今已被暗红的血渍浸染，大衣领口处凝结的血痂层层叠叠，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狰狞，诉说着生前最后的痛苦与挣扎。

围观的社员们远远张望着，窃窃私语。几个胆大的凑近一看，顿时脸色煞白，惊恐地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这不是贾正金吗！”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从人群中传出，紧接着，恐惧的低语声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贾正金，黄唐村的公安员，平日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横尸街头，这让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到县委县革委。主管公安的县委副书记刘锡久拍案而起，会议室的茶杯震得嗡嗡作响：“公安员被杀害，这是阶级敌人在向无产阶级专政发起猖狂进攻！此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必须迅速破案，给群众一个交代！”他立即召集公安部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在原有12名公安人员的基础上，再从各乡抽调20名精兵强将，充实办案力量，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凶手绳之以法。

会后，县公安局副局长王化民雷厉风行，迅速组织新增加的20名公安人员，组成专案组，浩浩荡荡赶往黄唐村。他们与黄唐村的村干部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发动群众的力量，打一场“人民战争”。黄塘村700多户人家，原有10个生产小队，每个小队作为一个破案小组，并从每个小队选出一名有威望、头脑灵活的村民担任组长。20名公安人员也分成10个小组，每小组2人，分别进驻一个小队，与小组长密切配合，组织各小队所有成年人进行案情分析。

“人多力量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王化民在动员会上说：“大家集思广益，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定就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线索。说不定作案人就在他们中间，他参加讨论时，是一言不发做贼心虚，还是强装镇定露出马脚，逃不过群众的眼睛！”

六队队房坐落在村子中部，是一座破旧的土坯房。虽然屋里生着一个小火炉，但寒风还是从墙缝和破旧的窗棂里钻进来，冻得人直跺脚。队长闫为民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黑色棉衣，两条浓眉下的目光透着不安与惶恐。他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缅裆裤，时不时瞥一眼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两名公安人员，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大伙到齐了，你们有啥安排，尽管跟大家讲讲吧。”

公安员王天林站起身，他目光如炬，扫视一圈屋内的众人，大声说：“社员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把批林批孔运动与贾正金案件的侦破紧密结合起来，双管齐下！现在，咱们先从六队选出一个人，作为我们六队破案小组的组长，协助我们开展工作。大家听明白了吗？”

起初，会场一片寂静，只有炉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开口。王天林提高音量，又问一遍：“大家听明白了吗？”这次，才有几个人小声回应：“听明白了。”说话间，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人群中的闫财富。

闫财富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平日在村里就很有威信。桌边的红鼻子老头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喊道：“我看就让闫财富当组长吧！这小伙子脑子灵光，办事靠谱，大伙同意不同意？”

“同意——！”大伙齐响声应：“同意”两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在队房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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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为民一听，脸色骤变，连忙摆手阻拦：“不行，不行！我当队长，他再当组长，这传出去不成体统，别人还不知道咋说闲话呢……”

不等闫为民把话说完，红鼻子老头抢着说：“行不行，咱们说了不算，让公安同志定吧！”他又指着闫财富，对公安人员说：“你们看看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办事稳妥，还有啥不放心的？”

两位公安人员上下打量着闫财富，满意地点点头：“行啊，这小伙子精神！就他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相信大家的眼光。”

闫为民急得直搓手，又对公安同志说：“他是我儿子，你说我当队长，他当组长，这合适吗？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搞‘父子兵’那一套呢！”

两位公安人员低声商量几句，然后对闫为民说：“老闫，你别多想。这就是临时工作，主要是看中你儿子的能力。有我们在这儿监督，不会有问题。就让他干吧，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破了这大案呢！”

后边有人起哄说：“公安同志同意了，还有啥好说的，就是他了！”

闫财富见此情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挠挠头说：“既然大家这么相信我，那我就试试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就是给大家跑跑腿，有啥事儿还得听二位公安同志的安排，我就当好个联系人。”

“行，就这么定了！”王天林笑着说：“从现在开始，大家集中精力，好好讨论贾正金的案子。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有哪些可能性？大家畅所欲言，别藏着掖着。”说完，他和另一名公安人员从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大家的发言。

然而，会场陷入一片寂静。众人低着头，有的搓着手，有的盯着地面，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口。这沉默的氛围早在二位公安人员的预料之中，王天林见状，笑着启发大家：“大家别这么紧张，有啥顾虑？怕得罪人？没关系，咱们不用说得那么具体，就聊聊贾正金这个人。他的文化素质咋样？道德品质如何？就当是拉家常，随便聊聊，不用那么拘谨。”

听公安人员这么一说，会场的气氛稍有缓和。红鼻子老头干笑两声，率先打破僵局：“嗨嗨，要说文化素质，贾正金可差远了！他原本就是村里一个地痞无赖，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哪谈得上什么文化，更没啥素质！也不知道他上边有啥关系，居然当上公安员。他自己没文化，还非要管那些有文化的四类分子，结果闹了不少笑话。有人问他什么是孔孟之道，你们猜他怎么说？他望词生义，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一个姓孔的人做了一个梦，梦见与一个姓孟的人在一条道上走，这就是孔孟之道。’”

“哈哈哈——”红鼻子老头话音刚落，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一阵哄笑。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有人捂着肚子直喘气，队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红鼻子老头见大家笑得开心，自己也咧着嘴笑个不停，还拍着大腿说：“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还有一回，一个四类分子要请一天假，写请假条时故意把‘一’字写成‘壹’字。贾正金拿着请假条，看了老半天，愣是不认识那个‘壹’字，又怕丢面子不敢问，也不知道那人要请几天假，就硬着头皮答应说：‘多了不行，最多两天！’”

“哈哈哈——”笑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亮，更持久。就连两位公安人员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之后，王天林趁热打铁，对大家说：“大伯表现得很好，大家要向他学习，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顾虑。如果不方在会上讲，散会后也可以去公社找我们，我们随时欢迎。”

公安人员这番话，让大家心里的顾虑又少了几分。一个年轻小伙子也鼓起勇气，站起来给大家讲贾正金的笑话：“还有人问贾正金，‘两报一刊元旦社论’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是每年一月一日由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两个报纸和红旗杂志一个刊物联合发表的社论。可贾正金根本不知道两报一刊是啥意思，他想了想，就随意说：‘就是两个人抱着一个园蛋蛋往旁边一勘’。”这个“勘”字与“刊”字读音相近，在当地土语里是扔的意思。

小伙子话音刚落，会场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笑出了眼泪，有人直喊肚子疼。

闫财富见大家说得这么起劲，也直起腰来，神情严肃地向大家说：“虽然贾正金没文化，可他当了公安员，在村里就有了特权。他本来就是地痞无赖，这下更是肆无忌惮。他和多名妇女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在村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看啊，他这案子多半就出在这上面。”

“是，就是这么回事！”“我也听说过！”“依我看，他这就是报应！”众人纷纷赞同，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时间，队房里热闹非凡。

两个公安人员认真记录着大家的发言，不时交换一下眼神。他们觉得今天的讨论收获颇丰，眼看已经10点多了，王天林宣布散会：“今天大家说得很好，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回去之后，大家再好好想想，要是还有什么线索，随时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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