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黄浦江畔。
十六铺码头的喧嚣比前几日更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溃退的士兵、拖家带口的官员、神色仓皇的商人,以及无数不知前路在何方的难民,如同被无形洪流裹挟着,涌向那些即将驶离的船只。汽笛声、哭喊声、斥骂声、货物碰撞声,交织成一曲乱世离殇。
郑耀先穿着一套半旧的藏蓝色中山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风衣,头上戴着一顶深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棕色皮质公文包,站在码头入口处一根粗大廊柱的阴影里,冷静地观察着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他的姿态沉稳,与周围惶惶不安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两天前,他刚刚送走了毛人凤。那位权倾一时的特务头子,在布置完“磐石”网络与“深蓝”计划的最后框架后,已乘坐专机,经由尚在国民党控制下的少数机场,转赴台湾。临行前,毛人凤将大陆最后的“清扫”与“断后”重任,以及“深蓝”计划的先期筹备工作,全权委托给了他。此刻,他便是这即将易主的上海滩里,保密局系统最后的“定盘星”,也是组织埋在这里最深的一颗钉子。
他的行程比毛人凤晚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并非无所事事。他需要确保毛人凤离开后,保密局在大陆的残余力量被有序地“解散”或转入更深的地下;需要确认李振及其死党是否已彻底撤离,不留后患;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与组织进行大陆解放前最后一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次情报交接和指令确认。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攒动的人头,掠过每一个神色异常的面孔。他在等一个信号。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穿着码头工人号衣、肩上搭着条脏毛巾的汉子,推着一辆运货的板车,看似费力地从他面前经过。在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汉子肩上的毛巾“不小心”滑落,正好掉在郑耀先脚边。
郑耀先弯腰,看似帮忙捡起,手指在接触到粗糙毛巾的瞬间,敏锐地触碰到一个硬物,一枚被巧妙缝在毛巾褶皱里的微缩胶卷。与此同时,汉子用极低的声音,夹杂在周围的噪音中快速说道:“‘货’已收到。一路顺风。‘家’里在基隆西岸码头‘三合兴’等你。”
话音未落,汉子已推着板车融入人流,消失不见。
信息已收到,指令已明确。组织不仅确认收到了他冒险传递出去的关于“磐石”网络(特别是被他标记的可争取与高危人员名单)和“深蓝”计划初步分析的情报,也批准了他前往台湾的行动,并给出了抵达后的初步联络点。
郑耀先直起身,将那份蕴含着无数秘密与希望的微缩胶卷悄无声息地滑入自己风衣的内袋。他不再犹豫,提起那个沉重的公文包,里面除了几件必要的衣物,更重要的是毛人凤亲笔签署的委任状、活动经费以及“深蓝”计划的初步文件,迈步走向登船区域。
他手中的船票,目的地是基隆,船名“海平号”,一艘悬挂葡萄牙国旗的中型客货轮。这并非毛人凤安排的路线,而是组织通过地下渠道为他准备的,旨在避开可能存在的、来自国民党内部其他派系的监视,更加隐蔽和安全。他以“沈默先”这个化名,伪装成一名去台湾考察商贸机会的上海商人。
排队等候检查的队伍漫长而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焦虑和不耐烦。轮到郑耀先时,他神色坦然地递上船票和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身份证明。
“去哪里?做什么的?”一名面色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的宪兵上下打量着他。
“基隆。做些南北货生意,看看有没有机会。”郑耀先回答得从容不迫,带着一丝商人的精明与务实。
宪兵示意他打开公文包。里面除了文件,还有几本商业账簿、一把算盘和一些样品,完全符合他的商人身份。宪兵粗略翻看了一下,没发现异常,挥挥手:“走吧。”
“多谢长官。”郑耀先微微颔首,提起箱子,踏上了连接“海平号”的舷梯。
当他的双脚稳稳踩在“海平号”微微摇晃的甲板上时,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逃离的轻松,也不是冒险的兴奋,而是一种使命加身的沉重,以及一种与故土诀别的悲凉。他站在船舷边,回望雾气朦胧的外滩,那些熟悉的建筑在细雨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他前半生惊心动魄的潜伏岁月的缩影。
汽笛发出三声悠长而沉闷的嘶鸣,巨大的船体缓缓脱离码头,调转方向,驶向吴淞口,驶向那片浩瀚无垠、前途未卜的东海。
船行渐远,大陆的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模糊、淡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海天相接之处。四周只剩下茫茫无际的灰蓝色海水,永不停歇的海风,以及船舷破开波浪的哗哗声。
郑耀先回到分配给自己的三等舱。舱内拥挤不堪,空气污浊,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劣质香水味。他选择了靠窗的一个上铺,将公文包小心地放在枕边,然后便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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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台湾,那个即将抵达的岛屿,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战场。毛人凤的深沉多疑,李振的先至与必然的敌意,“深蓝”计划的错综复杂与潜在凶险,以及组织联络线暂时中断可能带来的孤立……所有这些,都如同重重迷雾,笼罩在前方。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前行。他必须像一颗打入敌人心脏最深处的钉子,必须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穿梭的风筝,无论线有多长,风有多狂,都要稳住身形,等待组织的指引和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航程枯燥而漫长。客货轮在风浪中颠簸前行,不少乘客晕船呕吐,舱内状况堪忧。郑耀先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惊人的冷静。他很少与同舱的旅客深入交谈,大部分时间要么在甲板上凭栏远眺,看似欣赏海景,实则观察船上人员动向,熟悉环境;要么就在铺位上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中反复推演着抵达基隆后可能面临的种种场景与应对策略。
他仔细梳理着毛人凤交代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李振的性格缺陷和可能采取的刁难手段,也牢记着组织指示中提到的“三合兴”渔行和需要警惕的叶秀峰此人。每一个信息点,都可能是在关键时刻救命的稻草,或是决定任务成败的砝码。
经过数日颠簸,海水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湛蓝,天气也逐渐放晴。第五天清晨,当郑耀先再次踏上甲板时,远方海平线上,一道绵长的、笼罩在晨曦薄雾中的墨绿色陆线,已然在望。
“台湾!是台湾!”有乘客指着前方,兴奋地呼喊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郑耀先扶住冰冷的船舷,凝望着那片在朝阳映照下逐渐显露出清晰轮廓的土地。山峦起伏,海岸蜿蜒,与他所熟悉的江南水乡或北国平原迥然不同。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和肩负重任的压迫感,同时涌上心头。
“海平号”拉响汽笛,缓缓驶入基隆港。港口两侧山峦叠翠,港湾内船只林立,其中不乏军舰和运输船,显示出一种特殊的紧张氛围。
船,终于靠上了基隆港的码头。
郑耀先提起那个沉重的公文包,随着人流,沉稳地走下了舷梯。当他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踏在基隆港湿漉漉、略带油腻的水泥地面上时,一股混合着浓烈海腥、鱼获、燃油和热带植物气息的、与大陆截然不同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
他站在码头上,略微停顿了片刻,适应着脚下不再摇晃的土地,以及耳边充斥着的、带着浓重闽南语口音的喧嚣。他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公文包,那里面,装着他的新身份,他的使命,以及他那不可预测、布满荆棘的未来。
他没有立即走向记忆中的“三合兴”渔行,也没有急于联系毛人凤可能留下的任何明面接头点。他需要先像一个真正的潜伏者那样,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耳朵去倾听,用自己的直觉去感受这片陌生的土地,这片即将成为他新战场的海外孤岛。
他压低帽檐,提起公文包,迈开了坚定而沉稳的步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基隆港混乱而充满生机的人流之中。背影依旧挺拔,却更添了几分深入虎穴的决绝与孤寂。
风筝,已经飘过了波涛汹涌的海峡,落在了这片命运未知的岛屿上。真正的考验,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步,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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