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应蛟知道,他手里这块发霉的薯种,不仅关系着德州十万百姓的生死,更关系着大明的国运。芽眼上的霉斑,如同这个帝国肌体上的溃疮。
“汪巡按!东皋的番薯种全要烂了!”钟化民的嘶吼打破了寂静。
就在汪应蛟为薯种焦头烂额的同时,天津卫码头官船靠岸,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皇爷爷快看,这就是您送给我的试验田所在吗?”
青色官袍下摆沾着黑泥,手里攥着块表皮发白的薯种,不等汪应蛟起身,钟化民就把东西拍在案头:“正月廿八埋的温床,今早扒开看,一半没冒芽,还有几块长了霉斑!
“李农师怎么说?”汪应蛟问道。
“李农师说再等三天,三月初的育苗期就全错过了——这可是小帝姬特意从南边寻来的种,北地百姓能不能熬过荒年,全看这个了!”
这表皮湿冷,芽眼处泛着暗褐,这分明是低温高湿引发的腐霉病”,汪应蛟猛地抬头“温床铺了几层?炭灰在哪里?”
钟化民一愣:“炭铺早卖空了……”
“李农师说要在稻草底下铺三寸炭灰,既能存地气又能防湿,可州城的炭铺早卖空了,就剩州衙灶房那点做饭的炭,凑够五十斤都难,三十丈温床得要两百斤啊!”
“蠢!”汪应蛟抓起官服,“没有炭灰,就用草木灰!传令下去,全城收集灶膛灰,要快!
这话刚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徐光启抱着本卷边的《农桑要略》闯进来,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薯叶:“我刚从东皋过来,听见你们说炭灰,草木灰的。农户冬天烧柴禾,灶膛里的灰都堆在院角当废料,既能保温,还能防开春的蚜虫,一举两得!”
钟化民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见个衙役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汪巡按!北关发种粮的地方出事了!有农户拿着改了字的田册冒领,宋大人拦不住,让您赶紧过去!”
汪应蛟眉头拧得更紧。发种粮是春耕的根,小帝姬特意拨下的麦种和棉种,若是被人虚报冒领,真正缺种的农户就得饿肚子。他把薯种往徐光启手里一塞:“你们俩现在就去东皋,挨家挨户敛草木灰,务必在日落前把温床铺好。北关那边,我去处理。”
等汪应蛟赶到北关土地庙时,棚下已经围了一圈人。宋明德正把一本田册拍在桌上,声音透着火气:“李三!你这田册上‘二亩’改成‘三亩’,墨迹都没干,当我眼瞎?”
被点名的李三缩着脖子往后退,青布棉袄上打满补丁,手里攥着个空布袋:“宋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里正王二帮我改的,他说多领点麦种,秋天能多收点,我儿子还病着,想磨点面给他补补身子……”
这话刚说完,人群里就挤出个穿绸缎的汉子,正是里正王二。
这王二不仅不认错,反而嚣张道:“汪巡按,我堂兄可是府城的王通判!这点小事,行个方便?”
汪应蛟冷笑一声,掏出《大明律》掷于地上:“《大明律·户律》,诈冒领粮,杖六十,徙一年!王通判?正好,本官这里还有他去年贪墨河工银的罪证,你要不要一并听听?”
王二听完:“来真的啊”
赶紧扑通跪下,脑袋磕在泥地上:“汪巡按饶命!是李三求我,我一时心软才帮他改的,我没私吞,这就把多领的种粮还回来!”
汪应蛟蹲下身,看着王二额头上的泥印,声音没带怒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二,你是里正,该帮官府盯着田亩,不是帮着弄虚作假。小帝姬特意叮嘱,种粮要按清册精准发放,你多领一斤,就有一户农户少一斤,春耕误了农时,你可担得起责任?”
王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地磕头。汪应蛟站起身,目光扫过围观的农户:“念你是初犯,没把种粮私吞,不押你去州衙问罪,但得罚。第一,立刻把李三多领的五升麦种、一升棉种追回来,送回发放点;第二,从今天起,到春耕结束,你帮五里的农户耕地,一户都不能落,还不能要工钱。服不服?”
“服!服!”王二连忙应下,爬起来就拉着李三去追种粮。
宋明德松了口气,凑到汪应蛟身边:“还是您想得周全,我这就让衙役把每本田册都跟清册对一遍,绝不再出这种事。”
汪应蛟点点头,目光落在棚下的粮堆上——左边的麦种颗粒饱满,装在粗布口袋里,右边的棉种用陶瓮盛着,盖着麻布。几个农户正按“每亩麦种五升、棉种一升”的规矩领粮,脸上满是盼头。穿补丁棉袍的张老栓领了十升麦种,用胳膊肘夹着布袋,又把两升棉种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嘴里不停道谢:“多谢官府,今年有种了,再也不用怕饿肚子了。”
看着这场景,汪应蛟心里刚松快些,就想起东皋的薯种,转身对宋明德说:“这里你盯着,我去东皋看看草木灰够不够。”
等他赶到东皋时,日头已经偏西。田埂上满是人影,徐光启正指挥吏役往温床上铺草木灰,簌簌的灰粒落在稻草上,泛着淡淡的烟火气。钟化民则带着几个农户,把发霉的薯种捡出来,换上新的薯块,每个薯块上都留着两个芽眼,切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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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巡按!”徐光启见他来,放下手里的筐子迎上来,“草木灰凑够了,刚铺完两丈温床,李农师说这样铺三寸厚,夜里就算降温,也能保住温度。”
汪应蛟刚要说话,就见李农师突然直起身,望着西边的天空,脸色变了:“不好!黑云压过来了,怕是要下霜!”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见天际线处乌云翻滚,风也瞬间凉了几分,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徐光启急了:“要是下霜,温床里的薯种就全冻坏了!得赶紧再盖层东西!”
“我家有旧棉絮!”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就有农户往家里跑,不一会儿就抱来一堆旧棉絮、破麻袋。钟化民指挥着吏役和农户,把这些东西一层层盖在温床上,直到把三十张温床全裹严实了,才停下来喘口气。
汪应蛟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温床,心里还是没底:“李农师,这样能扛住霜吗?”
李农师蹲下身,摸了摸温床的温度,眉头紧锁:“只能看天意了。夜里要是最低温跌破冰点,草木灰也未必能挡住寒气。”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小帝姬的心意白费。”汪应蛟沉声道,转头对钟化民说,“今晚你在这儿守夜,一旦有情况,立刻派人去州衙报信。我得去王家宾那边看看税银,吏役的俸禄欠了两个月,该发了,还有修堤的石灰也得备着。”
等汪应蛟赶到州城税银库房时,王家宾正带着税吏点银子,木匣里的银子泛着冷光,叮当作响。见汪应蛟进来,王家宾赶紧放下手里的银锭:“主事,刚算完账,地丁银三千一百两,市集课两百八十两,酒醋税一百二十两,钞关拨了九百两,合计四千四百两,比原计划多了六百两,全是清完瞒田后追缴的。”
“先把吏役的俸禄补了,四十人,每月两百两,欠两个月,共四百两,今天就发下去。”汪应蛟坐在桌边,拿起账册翻了翻,“再留两千两,备着给徐布政买番薯肥料和修堤的石灰,剩下的存起来,以防万一。”
王家宾刚点头,就见个税吏跑进来,脸色慌张:“主事,西门和顺布庄的王掌柜,欠了三个月的市集课十五两,催了好几次都不缴,说布卖不出去,没钱。”
“上个月就催过他,还敢拖?”王家宾皱起眉,起身就要去布庄。
汪应蛟拦住他:“等等。义塾的孩子们缺衣裳,你去跟他说,让他捐十匹粗布给义塾,市集课可以宽限到二月十七,要是再拖,就扣他的布抵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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