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今日可好些?”李琮低声问,用细巾替他拭去颈间虚汗。
韦温没有回答,目光投向窗外那株老槐树。浓荫蔽日,光影在青砖地上明明灭灭,像极了时间本身,安静而固执地流淌。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虽弱,却异常平静:
“去把书房东壁第三格那只黑漆木匣取来。”
李琮应声而去。那木匣不大,却沉甸甸的,表面漆色已被摩挲得温润。韦温示意他打开。匣内并无珍宝,只有一叠旧日诗稿,几封友人来信,最底下压着一册边角翻卷的簿子——是他早年任校书郎时的值宿记录。
韦温的手指抚过簿子泛黄的封皮,忽然笑了笑:“元和四年……我二十九岁,刚入秘书省。年轻,总觉得来日方长。”
他的目光渐渐悠远,仿佛穿过三十年的光阴,看见了那个春天的长安。
那时的韦温,确实意气风发。虽只是九品校书郎,整日在集贤院的故纸堆中校对典籍,但他爱那份清静。更让他欢喜的是,租居的小院就在城东浐水畔,推窗可见垂柳拂波。每旬休沐日,他常携一壶酒、一卷书,到水边独坐半日。
那日也是休沐。午后他在水边读《庄子》,读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时,忽觉困意袭来,竟靠着柳树沉沉睡去。
梦来得清晰而突兀。
他忽然站在浐水岸边,雾霭蒙蒙,看不清对岸。水面上不知何时漂来一叶扁舟,无桨无帆,却稳稳向他靠来。他鬼使神差地踏了上去。舟至中流,雾气稍散,前方竟影影绰绰现出两条人影,身着暗色吏服,仿佛已等候多时。
“韦校书。”其中一吏拱手,声音平平无波,递上一卷牒文。
韦温接过,展开却见一片空白,正自惊疑,另一吏开口了。那吏的面目模糊不清,声音却钻入耳中,字字分明:
“彼坟至大,功须万日,今未也。”
话音落,扁舟猛然一晃!韦温惊醒,手中《庄子》“啪”地掉入草丛。夕阳正沉,浐水被染成一片金红,哪里有什么舟与吏?唯有心口狂跳不止,背上冷汗涔涔。
“彼坟至大……”他喃喃重复,指尖发凉。是说他将来坟墓工程浩大,需要一万天才能完工?而“今未也”,是期限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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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韦温甩甩头,将这不祥的梦压入心底。他拾起书卷,拍拍尘土,自言自语:“子不语怪力乱神。”转身回城,渐渐将此事淡忘。
宦海三十年,他由校书郎而监察御史,由州刺史而入朝为郎官,去年方外放宣州。算不上飞黄腾达,却也平稳踏实。他治事勤勉,待人宽和,宣州百姓称他“韦佛子”。只是偶尔夜深人静,那个浐水之梦会无端浮现,像水底的一块冷石,从未真正消融。
“阿爷?”李琮的轻唤将他拉回现实。
韦温回过神来,看着女婿担忧的脸,温和地笑了笑:“吓着你了?不过是年轻时一个怪梦。”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去取历谱来。”
李琮虽不解,仍依言取来厚厚一册时宪历书。韦温让他扶自己半坐起来,就着窗光,枯瘦的手指开始一页页翻动,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什么。从元和四年春,到今年会昌三年夏,他做官、丁忧、调任、外放……每一段日子都被仔细数算。
竹榻旁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无止无休的蝉鸣。
不知过了多久,韦温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不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光似乎越过了院墙,越过了宣州城,投向遥远不可知的地方。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甚至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整整一万天。”他轻声说,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从那个梦,到今天,正好一万天。”
李琮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袍角。他猛然明白了岳丈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韦温却似未闻,只疲惫地靠回枕上,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那座坟……终于修完了。”他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工期倒是准时。”
接下去的几天,韦温不再服药。他精神反比前些时日好些,将州务一一交代给长史与司马,又将家事细细嘱咐李琮:某箱书稿可付梓,某笔俸禄余钱可捐州学,老仆阿福回乡须多给盘缠……桩桩件件,条理分明。
最后那日黄昏,他让李琮扶他到廊下坐坐。夕阳将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晚风带来荷塘清香。韦温静静看着,忽然说:“二十九岁那日,浐水边的夕阳,也是这般颜色。”他顿了顿,“那时觉得一万日很长,长到看不见头。如今回头看,也不过是……翻几页历书的工夫。”
他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天边。夜幕渐渐四合,第一颗星子在靛蓝天幕上亮起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极重的担子,又像是终于走到了漫长旅途的终点。
三日后,韦温安然离世。面容平静,如同沉入一场再无牵挂的深眠。
韦温与“万日之期”的故事,并非对宿命的消极认同,而是对生命时限的一种深刻觉察。它提醒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看不见的刻度,无论长短,终有竟时。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预知终点何时到来,而在于清醒知晓“期限”存在的前提下,如何填充每一天的质地。韦温在最后时刻的平静与妥帖,正源于他三十年来未曾虚度的勤勉与仁厚——他将那一万日,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政绩、书香与温情。这启示我们:不必执着于测算生命的长度,而应用心拓展生命的宽度与深度。当每一个“今天”都被认真对待,当责任被承担、善意被传递,那么无论那个“万日之期”何时来临,我们都可以如韦温般,坦然回望,安然前行,因为时光未被辜负,人生已有回响。
3、两口加一口,命断蜀山道
落第书生吕群性情暴戾,行至蜀地仆从尽数逃走。
独行深山,他意外发现一处诡异草堂,土坑中竖着长刀,壁上题着谶语。
归城后吕群四处求解,得高人点拨:“两口为吕,加一口成品,三刀乃州字。”
未等他想透玄机,当夜客栈房门被破,三道寒光闪过——
原来那些被他逼走的仆人,早已在蜀州织好了复仇的网。
元和十一年的秋天,风里已经带了刀锋似的寒意,刮在吕群脸上,却远不及他心头郁结的冰霜冷硬。榜纸上的名姓又一次与他无关,长安的繁华喧嚣瞬间成了刺耳的嘲讽。他一甩袖,决定入蜀。只是那性情,依旧是他一贯的粗褊暴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更容不下仆役们半点迟误与笨拙。从长安到褒斜道,这一路上,斥骂与冷眼比路边的石子还多。仆从们起初是忍,咬着牙低头赶车、伺候行李;后来是怕,见他如见阎罗;再后来,便是逃。还没走过褒斜道一半,身边使唤的人竟已零零散散,逃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一个寡言少语、面容黧黑的老厮养,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
吕群望着空落落的马车前后,心头第一次窜起一丝凄惶,但这点凄惶很快又被更汹涌的恼怒盖过。“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低声咒骂,也不知是骂那些逃走的人,还是骂这捉弄人的世道。车是坐不下去了,他索性下马,将缰绳扔给那老厮养,自己拄着一根竹杖,沿着山道旁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漫无目的地向上攀去。仿佛想把这满腹的戾气,都耗在这崎岖山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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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竟深入了数里。周遭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只有风吹过林木的呜咽,和远处极细微的溪流声。忽然,眼前豁开一片,杉树与松树高大茂密,绿得发黑,沉沉地压着视线。一条清溪自林深处蜿蜒而出,水上竟凌空架着一座小小的、简陋的草堂。那地方幽静得过分,也整齐得过分,像是有人精心打理,却又嗅不到半分烟火人气。
吕群心下诧异,拄着杖走近。草堂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几一榻,积着薄灰。他转到后头,见有一间更小的斋室。一踏进去,目光便被地上的东西牢牢吸住——那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长度恰似一人高下,深达数尺,坑壁的泥土还很新鲜,散发着湿润的土腥气。坑底正中,端端正正插着一柄长刀,刃口向上,冷光幽幽。长刀两旁,还各置着一把稍短的刀。三把刀,就这么静静地、带着某种祭典般的诡异秩序,立在土坑之中。
他的呼吸不由得一滞。视线缓惶上移,落在坑旁粗糙的土壁上。那里有人用木炭一类的东西,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大字:
“两口加一口,即成兽矣。”
字迹潦草,却力透壁背,透着一股没来由的狠劲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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