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群的心猛地一跳。是那些山野术士弄鬼搞的厌胜把戏?他素来不信这些,此刻却觉得这幽闭的斋室里,空气粘稠冰冷,那三把刀上的光,仿佛小蛇,直往他骨头缝里钻。他不敢久留,倒退几步,匆匆离开了草堂,循原路疾走。直到回到停放马车的山道上,见到那老厮养依旧垂手立在马旁,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略略定下。
“方才那山上,有处草堂,是何人所在?”他问路边一个正捆柴的樵夫。
樵夫直起腰,望了望他所指的方向,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岭上荒僻得很,近时并没听说有人家,更没什么草堂。”
吕群一怔,再回头看那山岭,云雾缭绕,林木森森,哪里还有小径与草堂的踪影?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山岚迷眼生出的一场幻梦。可那土坑的湿气,那刀锋的冷意,那壁上字句的每一笔划,都清晰得刺人。
这疑团,便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之后每到一处市镇,参与士子聚会,他总忍不住要将这桩奇事当作谈资,向人提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听者的反应,试图寻得一丝解惑的线索。大多数人都当是山精野怪的故事,听过便罢。直到在嘉州一处客栈里,一位游方的老者,须发皆白,目光却清亮如电,听吕群惴惴说完,捋着胡须,沉吟了许久。
“两口,”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为君之姓‘吕’。”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吕”字。“再加一口,”老者又添上第三口,“便是一个‘品’字。”
吕群盯着那水渍未干的“品”字,心头莫名一紧。
老者不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板壁,望向渺远的虚空:“坑中三刀……刀、刀、刀,合而为‘州’。蜀地州郡之‘州’。”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吕群,那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东西,似是怜悯,又似是冰冷的宣判,“‘两口加一口,即成兽矣’……公子,字形可拆解,人心却难测。这‘兽’字,未必是山林之兽,或许指的是……失了人心仁念,身陷绝境,与兽何异?你好自为之吧。”
这番话,像一阵裹着冰碴的风,吹得吕群从头顶凉到脚心。品?州?兽?这些字眼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景。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那三把刀的寒光,那土坑的深度,还有老者最后那句“与兽何异”,反反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窗外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不知枯坐了多久,正心乱如麻之际——
“砰!”
房门猛地被从外撞开,碎裂的木屑四溅。凛冽的夜风狂灌进来,随之涌入的,是三道漆黑的人影,以及他们手中毫不掩饰的、映着昏暗灯火的刀光。
那刀光的形制,竟与草堂坑中所见,惊人地相似。
吕群骇然抬头,在为首那人抬臂挥刀的瞬间,借着破窗而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一双眼睛。那双曾经低眉顺眼、此刻却燃烧着多年积压的仇恨与快意的眼睛。
电光石火间,壁上谶语、老者点拨、仆从离散、一路冷遇……无数碎片呼啸着汇拢,拼凑出一个迟来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原来那草堂非幻,那刀兵非虚,那谶语不是预言,是判决。判他在这远离故土的蜀州之地,为他往日种下的所有苛暴与凉薄,偿债。
“是你们……”他喉头咯咯作响,最后的话被冰冷的刃锋彻底切断。
寒光闪过,血溅尘泥。所有的骄横、不甘、惶惑,连同那条未曾真正反省过的性命,一同沉入了那片为他量身掘就的、深可容身的黑暗之中。
窗外,蜀地的夜风依旧呜咽着穿过群山,仿佛亘古未变的叹息。人间路歧,而行路者往往只见前程,不见脚下所植的荆棘,更不见自己亲手喂养的、终将反噬的兽。待利刃加身,方知那一笔一划的因果,早已写定在待人接物的每一寸光阴里,从无虚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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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克融
宝历二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范阳地界上,冻土还未完全酥软,野心已像野草般从节度使府邸的青砖缝里钻出来。朱克融骑在他的西域骏马上,觉得连风里都带着股子由他掌控的味道。他喜欢打猎,不只是喜欢那种追袭搏杀的快意,更喜欢看这方圆百里的生灵——无论是鹿、是狐,还是那些跟着他出来的将领亲兵——都在他的号令与箭矢下奔走、战栗。
这一日,围猎阵势铺得极大。号角呜咽,旌旗在还有些料峭的风里泼剌剌地响,惊得林子里鸦雀阵起。朱克融眯着眼,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草丛。忽地,远处一道黄褐影子一闪,是头雄鹿,体态矫健,角杈峥嵘。“好一头鹿!”他心头一喜,更不搭话,引弓便射。羽箭带着尖啸飞去,却稍偏了些,只深深钉进鹿的后股。那鹿吃痛,哀鸣一声,并不立倒,反而带着箭发足狂奔,生命力顽强得惊人。
“追!”朱克融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身后亲卫慌忙跟上,马蹄声碎,踏得初春的草泥飞溅。
这一追便是小半个时辰,直追入山林深处。那鹿终究力竭,在一片稀疏的林间空地上颓然倒地,胸口剧烈起伏,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着逼近的人马,蒙着一层将死的水光。朱克融喘着气策马近前,看着这顽强的猎物,心中那股征服的快意更是炽盛。他拔出佩刀,利落地了结了它,吩咐左右:“取了肝胆来,听说鹿胆清心,本王今日要尝个鲜。”
亲兵熟练地剖开鹿腹,温热的血气顿时弥散开。就在取出那副深紫色胆囊时,那亲兵忽然“咦”了一声,手上动作顿住了。
“磨蹭什么?”朱克融不耐。
“节帅……您看这胆里,似乎有异物。”亲兵小心翼翼地托着胆囊过来。朱克融凝目看去,只见那半透明的胆囊内,隐约有个圆形的黑影。他亲自用刀尖轻轻划开胆壁,一颗圆溜溜的物石便滚落掌心。
那是一颗珠子,大小如孩童玩的弹丸,通体墨黑。初入手时,尚有几分软腻,沾着胆汁,但很快,就在空气和手掌的温度中,以一种几乎可以感知的速度硬化起来,转眼间便坚硬如河边常见的卵石。更奇的是,这硬化的黑色珠子表面,并非暗淡无光,反而流转着一层幽暗的、仿佛深潭底部的光泽,看久了,竟让人觉得那光能吸走人的视线。
围拢过来的将领们啧啧称奇,都说从未见过这等异事。有口齿伶俐的立即奉承:“鹿乃祥瑞,胆中孕珠,更是吉兆中的吉兆!此乃天赐节帅之宝,主节帅福泽深厚,必有更大作为!”
这话说到了朱克融心坎里。他握着那已变得冰凉坚硬的珠子,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那股幽光似乎也映亮了他眼底的某种炽热。他将珠子举高,对着并不怎么明亮的春日阳光细看,哈哈笑道:“不错,此乃祥瑞!是上天给本王的启示!”
回府之后,祥瑞之说便在范阳上下传开。朱克融特意命人做了一个锦囊,将黑珠贴身收藏,心下甚是得意。然而,夜深人静时,他独自把玩这珠子,那层幽光在烛火下变幻不定,看久了,心底莫名会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这珠子来得太怪,鹿胆之中,怎么会长出这么个东西?那奉承话固然好听,但万一……有别的说法呢?
他想起一人——幕僚中有一位麻安石,平日沉默寡言,但据说读过许多杂书,见识不凡。次日,朱克融摒退左右,独召麻安石至书房,取出黑珠置于案上。
“安石,你素来博闻。且看此物,乃本王前日猎鹿,自鹿胆所得。众人皆言祥瑞,你以为如何?”
麻安石微微躬身,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黑珠上,凝视良久,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并未触碰珠子,只退后一步,沉吟不语。
“但说无妨。”朱克融盯着他。
麻安石拱手,声音平缓:“节帅,鹿胆得珠,此事确乎古籍未载,可谓奇闻。既无成例可循,请容在下以情理推之。”
“讲。”
“鹿者,‘禄’也。自古便以鹿喻俸禄、爵位、福泽。今鹿死,是否可解为‘禄尽’?”麻安石语调平静,却字字清晰,“此珠初软后硬,由血肉胆液中孕育,终成冰冷坚硬之石质。‘珠’者,或可谐音‘朱’,亦可寓珍贵根本。由软而硬,由温而冷,乃是‘珠变’。禄尽而珠变……”
他顿了顿,抬眼迅速看了朱克融一下,见对方面色已微微沉下,便续道:“此象非常,恐非吉兆。或许预示着……将有不同寻常的变动,是衰微之始的征象。”
书房内一片死寂。炭盆里的火偶尔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朱克融脸上的得意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的灰黑。他猛地一把抓回黑珠,握在手心,那坚硬的质感此刻仿佛带着刺。
“荒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却不知是在斥责麻安石,还是在驱散自己心头骤然涌起的不安。
麻安石深深一躬,不再言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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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起,那颗黑珠仿佛真的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朱克融不再将它视为祥瑞,却也舍不得丢弃,依旧贴身藏着。只是心境大变。麻安石那句“禄尽珠变,必有变易之事,衰亡之兆”像一句咒语,日夜在他脑中盘旋。他变得越发多疑、暴躁,总觉得有人要害他,要夺他的权位。
往日的朱克融虽也专横,尚知笼络部下,恩威并施。如今,那一点点“恩”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威”。部下稍有差池,便遭厉声呵斥,甚至鞭挞。议事之时,他言辞轻率尖锐,动辄质疑将领的忠诚,全然不顾场合与情面。昔日还算稳固的军心,在这日复一日的猜忌与苛责下,如同春日河面的冰层,表面尚平,底下早已暗流湍急,裂隙蔓延。
他试图用更严酷的手段来压制这莫名的不安,却不知这正加速着那句谶言的应验。范阳军中,怨气如野草疯长,私下里的不满汇聚成危险的暗流。那颗被他体温焐热的黑珠,仿佛在不断吸走他仅存的理智与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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