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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别进我家祠堂(第1页)

我们家族有座藏在市中心的祠堂,平时铁门紧锁,族规森严。

成年男性每年必须独自进入祠堂,在祖先牌位前静坐一夜。

女性和孩子严禁靠近,违者会被除名。

今年轮到我。

我战战兢兢走进祠堂,发现所有牌位都没有名字,只有空白的木牌。

而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牌位的缝隙盯着我。

我想逃,但大门已经从外面锁死。

更可怕的是,我听见外面传来母亲和妹妹的声音。

她们正哭着哀求族长放我出去。

族长的声音冰冷:“规矩就是规矩,惊扰了祖先,就要有人留下来陪他们。”

---

我们周家祠堂,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硬生生楔在这片日渐繁华的城区心脏里。四周是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大厦,流光溢彩的商场,昼夜不息的车流。唯独它,缩在一条被高楼阴影常年覆盖的窄巷尽头,一圈青黑色高墙围着,两扇厚重的生铁门,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终年紧闭,只留下狭窄门缝里透出的、比夜色更沉滞的黑暗。

关于祠堂,族规大过天。条款不多,但每一条都硬邦邦,浸着凉气。最重要就两条:一,族中所有成年男丁,每年特定时日,必须独自进入祠堂,在祖宗牌位前静坐守夜,从天黑到次日鸡鸣,期间不得出声,不得擅动,更不得提前离开。二,所有女性,无论长幼,以及未成年的男孩,严禁靠近祠堂百步之内,连目光都不许多停留,违者,名字从族谱上勾去,从此生死荣辱,与周家再无瓜葛。小时候调皮,曾在巷口朝那铁门多望了两眼,被父亲拖回家,用浸了冰水的藤条抽得小腿肿了半个月,母亲抱着妹妹在门外哭,却一步也不敢迈进来劝。

父亲是在我十五岁那年“进去”的。轮到他的那天,他换上一身浆洗得发硬的中山装,纽扣扣到脖颈,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又沉又冷。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桃,却死死捂着嘴,没发出一丝声音。那晚我躲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第二天拂晓,父亲回来了,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是全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了。他直接钻进卧室,整整三天没出门,也不说一句话。母亲把饭菜放在门口,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从那以后,父亲变得异常沉默,烟抽得极凶,眼神常常飘到很远的地方,有时我半夜起来,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黑暗里,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祠堂的方向。

今年,轮到我。我大学刚毕业,在城里一家小公司找到工作,勉强糊口。接到三叔公电话时,我正在为下个季度的房租发愁。三叔公是如今族里辈分最高的人,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周正,下月初七,戌时正点,祠堂。”没有多余的字,说完就挂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和我骤然加快的心跳。

初七那天,天气闷热得反常,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巿,却没有雨。一丝风都没有。母亲从早上就开始坐立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妹妹还小,不懂事,只是觉得家里气氛压抑,扒拉着饭碗,小声问哥哥要去哪里。母亲立刻厉声喝止她,声音尖得吓了妹妹一跳,眼圈顿时红了。我看着妹妹委屈的小脸,心里那点因为恐惧而生的怨气,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的责任,或者说是认命。

傍晚,三叔公和几个面色同样刻板的族中长辈来了,清一色的深色衣服,站在我家不大的客厅里,像几尊没有温度的塑像。母亲低着头,紧紧搂着妹妹,退到最远的角落。三叔公递过来一套衣服,和当年父亲穿的一样,浆硬的中山装,粗布质地,磨得皮肤生疼。我默默换上,纽扣扣紧,脖颈被硬挺的领子勒得有些呼吸不畅。

戌时,天色将黑未黑,是一种浑浊的黛紫色。一行人沉默地走出家门,穿过霓虹初上的街道,拐进那条熟悉的、永远照不进足够光线的窄巷。越往里走,市声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和无法抑制的粗重呼吸。祠堂的黑铁门就在眼前,在暮色里像一个巨大的、择人而噬的洞口。空气里漂浮着陈旧的香火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下泥土的腥气。

铁门无声地滑开一条刚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浓得像墨汁。三叔公侧身让开,目光如两枚冷钉,扎在我脸上。没有祝福,没有叮嘱,只有冰冷的审视。我深吸一口那带着腥味的空气,抬脚,迈过了那道高而冰凉的门槛。

身后传来铁门合拢的沉重闷响,以及金属门闩滑入槽口的、清晰的“咔嗒”声。最后一线天光被彻底截断。

黑暗。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它不仅仅是光线的缺失,更像是有质感的浓稠液体,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压迫着眼球,堵塞着耳孔,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湿寒气,浸透了我身上单薄的衣衫。我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开始勉强分辨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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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前方,应该就是供奉牌位的神龛,幽幽地透着一点极其黯淡的、非自然的光,像是某种冷掉的灰烬,勉强勾勒出一排排、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直立阴影。那就是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我按照父亲模糊提起过的步骤,摸索着,在冰冷潮湿的青砖地面上找到那个薄而硬的蒲团。跪下,对着那片阴影,机械地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地,砖石的寒意直透骨髓。然后我起身,在蒲团上盘腿坐下,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望向那片供奉着家族根源的黑暗深处。

时间在绝对寂静和黑暗中失去了尺度。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那点微光,终于能看清那些牌位的大致模样。

然后,我的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

不对。

全都不对。

那些层层叠叠的牌位,乌沉沉的本色,在黯淡光线下泛着类似骨殖的光泽。它们整齐,沉默,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是,本该镌刻着先祖名讳、生卒年月的位置,一片空白。

不是字迹模糊,不是年久剥落。就是空白。光滑的,空无一物的木质表面,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沉默地排列在那里,接受着后人的跪拜与恐惧。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周家传承数代,族谱记载清晰,每逢年节祭拜,父亲口中也能念出一长串祖先名讳。可眼前这些理应承载着家族记忆的木牌,却是一片虚无的空白。它们是谁?我们每年进来陪伴的,到底是谁?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在死寂的殿堂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看”。

不是目光的注视。目光是有方向的,有温度的。而此刻我感觉到的,是一种全方位的、无声的“观看”。它们来自那些空白牌位的方向,来自我左右两侧深邃的黑暗,甚至来自我头顶的房梁,来自我身下潮湿的地砖缝隙。冰冷,粘腻,带着探究,以及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饥渴。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牌位木质的纹理,穿过黑暗的帷幕,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钻入我的毛孔,窥视着我皮囊下的一切:颤抖的血液,紧缩的心脏,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想起了父亲回来后深陷的眼窝,想起了他长久的沉默和眺望。他当年,看到的也是这些空白牌位吗?他也感觉到了这些“目光”吗?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我想逃。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地迸发出来。什么族规,什么责任,都被求生的本能碾碎。我猛地从蒲团上弹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一下,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扑去。

手指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铁门,用力推,纹丝不动。用力拉,同样毫无反应。门闩从外面锁死了,严丝合缝。我用肩膀去撞,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显得渺小而可笑。铁门冰冷厚重,回应我的只有沉默,以及掌心摩擦铁锈的粗糙刺痛。

绝望伴随着更深的寒意涌上来。我被关在这里了。和这些空白的牌位,和黑暗中那些无声的“目光”,一起被锁在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石头盒子里。

就在我背靠着铁门,因为恐惧和缺氧而微微眩晕时,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是哭声。女人的哭声。压抑的,破碎的,充满了绝望。

“……求求您,三叔公,开开门吧……正儿还小,他不懂事,冲撞了祖先,我们替他赔罪,怎么赔都行……放他出来吧……”是母亲的声音!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话语断断续续。

紧接着,是妹妹稚嫩而惊恐的哭喊:“哥哥!哥哥你在里面吗?哥哥你出来呀!妈妈,我要哥哥……”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们来了!她们违背了最严苛的族规,闯进了祠堂百步之内!巨大的震惊和更强烈的恐慌攫住了我。母亲胆小了一辈子,对族规畏惧到了骨子里,她怎么会……还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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