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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我把全家做成了纸扎人(第1页)

我们家族世代经营纸扎铺,却有个古怪祖训:

「午夜后不接单,红色纸人不做,客人背影不能看。」

那天我打破了所有规矩,接了个红衣女子的急单。

她递来的照片上,赫然是我三天前去世的母亲。

而铺子后院,父亲正在扎的红色纸人突然转过了头——

用母亲的声音轻轻说:「孩子,你回来啦。」

---

子时已过,夜沉得像浸透了浓墨。陈默坐在“陈氏香烛纸扎铺”昏黄的白炽灯下,手里那截劣质香烟烧到了过滤嘴,烫了手指,他才猛地一哆嗦,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旧账本上。

铺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墙角那只老式座钟钟摆枯燥的摇晃,咔,哒,咔,哒,像谁的假牙在慢条斯理地叩击。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的灰尘,混杂着劣质香烛、陈年纸张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陈旧糯米浆的甜腥气。货架上挤挤挨挨,全是惨白或靛蓝的纸人童男童女,金箔银箔裱糊的亭台楼阁,金山银山,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眶齐齐朝着门口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打破这死寂的,是卷帘门被急促拍打的声响。

砰,砰砰,砰砰砰。

不是敲,是指。力道蛮横,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焦躁,在深夜里炸开,刺得人耳膜发疼。卷帘门是老式的铁皮,哗啦啦震颤着,带动头顶的灯泡也跟着晃,影子在满屋的纸人纸马间张牙舞爪地乱窜。

陈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祖训第一条:午夜后不接单。

他坐着没动,目光落在账本上模糊的数字上,试图把那声音隔绝在外。可拍门声更急了,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尖细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开门!求求你开门!救命!要死人了!”

陈默喉结滚动了一下。铺子是他父亲陈守业半年前突然中风倒下后,硬塞到他手里的。他对这些纸糊的玩意儿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可父亲躺在医院,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含糊不清却异常用力地重复那三条祖训,像用刀刻进他脑子里。午夜后不接单,红色纸人不做,客人背影不能看。

拍门声变成了用身体撞击的闷响,女人的哭喊凄厉起来,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瘆人。“开开门啊!我加钱!十倍!一百倍!你要多少钱都行!救救我女儿!”

钱。这个字眼像一根针,扎破了陈默心里那点犹豫的薄膜。父亲倒下的突然,医药费像个无底洞,纸扎铺生意清淡,他白天在货运站扛包,晚上来看店,也不过勉强维持。一百倍?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去他妈的祖训。

他霍然起身,腿撞在桌角上,生疼。几步跨到门边,哗啦一声,奋力将卷帘门向上推起。

冷风裹着一个女人撞了进来。

女人很瘦,穿着一件过时的、浆洗得发硬的暗红色格子外套,头发凌乱地贴在煞白的脸上,眼睛红肿,嘴唇不住哆嗦。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看形状,里面是个不大的相框。

“老板,老板,救救我女儿,她不行了,一定要这个,马上要……”女人语无伦次,伸手就往怀里掏,摸出一个鼓囊囊的旧手帕包,抖抖索索地打开,里面是一叠皱巴巴、但面额不小的钞票,她看也不看,全数塞到陈默手里,“钱,钱你先拿着,不够我再给,求你,快!”

钞票还带着女人的体温,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陈默捏着那叠钱,厚度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你要做什么?”

“纸人!一个纸人!给我女儿路上做伴的!”女人急切地说,把怀里的布包往柜台上一放,手忙脚乱地去解那缠紧的布条,“样子,样子在这里,照这个做,一模一样,一定要一模一样!”

布条散开,露出一个廉价的塑料相框。相框玻璃有些脏了,但里面的照片清晰得刺眼。

只一眼,陈默浑身的血似乎瞬间冻住,又轰然倒涌回心脏,撞得他眼前发黑,耳畔轰鸣。

照片上,是他的母亲。温秀珍。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藏蓝色带暗纹的夹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含着一点他熟悉的、略带拘谨的笑意。背景是他们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下的小板凳还在。母亲去世刚满三天,遗体还在殡仪馆的冰柜里躺着,等待选好的日子火化。

这照片,是他亲手放进母亲棺材(后来因故未用)里的陪葬品之一。怎么会在这个陌生女人手里?

“你……你这照片哪儿来的?”陈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女人却像没听见,只顾盯着照片,眼神发直,喃喃道:“对,对,就是她,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作伴正好,正好……老板,你快做啊!要红色的,衣服要鲜红鲜红的纸!我女儿喜欢红色!”

祖训第二条:红色纸人不做。

陈默死死盯着照片上母亲的脸,又猛地抬头看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她是谁?为什么有母亲的照片?要一个红色纸人给死去的女儿作伴?还要照着母亲的样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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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疑问和寒意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罩住。他想拒绝,想把这女人连同那诡异的照片一起赶出去,可手里那叠沉甸甸的钞票,医院催缴费用的通知单,父亲瘫痪在床的身影……无数画面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

女人的催促变成了哀求,又变成了尖锐的哭嚎,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她身上那股说不清的、混合着廉价肥皂和某种淡淡腐朽气息的味道,一个劲往陈默鼻子里钻。

“……好。”这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等着。”

他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后院与铺子相连的那扇小门。父亲中风后,行动不便,却坚持要住在这铺子后头隔出的小间里,白天还常让人把他推到后院,守着那些竹篾、彩纸、糨糊,说是“看着才安心”。陈默只当他老糊涂了。

后院比前铺更暗,只有屋檐下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小灯泡,勉强照出一小片昏黄的光晕。空气里的甜腥气更浓了,还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和旧木头的味道。墙角堆着成捆的竹篾、各色彩纸,还有一些半成品。父亲陈守业果然坐在那把他惯常坐的旧藤椅上,背对着这边,面对着工作台。工作台上,似乎立着一个已经糊好大半的纸人,看身形,是个女人。

“爸。”陈默叫了一声,声音发紧,“前面来个急单,要个红色纸人,样子……样子有点怪。得您来,我做不了精细的。”

陈守业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那佝偻的背影似乎更僵硬了些。昏暗中,他花白的头发梳得齐整,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对襟褂子,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泥塑。

陈默等了几秒,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前头那女人压抑的、断续的抽泣声隐约传来,像细针在扎他的神经。他忍不住,朝工作台走去。

“爸,你看这……”他走到父亲侧后方,目光下意识地先落在了工作台那个纸人上。

那纸人果然是个女形,骨架已经扎好,身体部分糊了白纸,尚未上色。但吸引陈默目光的,是纸人旁边散落的材料——不是通常用的那种鲜艳的彩纸,而是一种奇异的、质地更厚、颜色更沉暗的红色纸张。那红色,红得不正,在昏黄灯光下隐隐发黑,像凝固的血,又像陈年的朱砂,透着一股子不祥。旁边的小碟里,调好的颜料也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

而纸人尚未描绘五官的脸部空白处,旁边摊开着一张旧照片,似乎是要临摹的样貌。陈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照片上——

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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