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遮着雾蒙蒙的风雨,地上是肆意流淌变幻的幽暗混沌,中间阵法与雷光交替闪烁,再有一片锦绣河流似的花瓣飘过来、飘过去,灵徽只觉得眼睛好痛。
这副招摇景象多少打破了僵持的沉闷气氛。不知底细的人看个新鲜,真不知道他来历的人其实不多,霍清源这个孔雀开屏的习惯可谓是见过一次就很难不熟悉。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在正清一开始召集过来的弟子之外,后续的来援也逐渐赶到了。
霍清源不光领着自己人,还带来了些散修和别派修士,衡文先前扎根延地,这附近成气候的小门派不多,匆忙间能聚集这些人手已属不易。
正清平日里自居仙门诸派之首,虽不能说门下各个都有担当,多少也都潜移默化地被这声誉影响,有份自认与众不同的责任感。在场的正清弟子大多并没见识过这等规模的战局,但有门中前辈指挥得当,支撑阵法,一个个也均都表现得有模有样。
士气这种东西,本就是相互连携,凭着一股声势维持。眼下正清的阵中尚未出现什么伤亡,因而众人战意不减,有着诸多同门在身边,便不那么畏惧。
后来的这些修士就没他们那样稳定的心绪了,场中魔气滚滚,上头一轮蚀日高悬,未战先怯了三分。这实在也不能怪他们,能来这里援助,已经是大有勇气的证明,只是一时半会确实也适应不了——好好的太平日子,怎么就突然冒出这种几百年也未必见过一次的危机了呢!
霍清源察言观色,把那些信心不足、有些畏手畏脚的修士分散在战线后方,有正清的守阵顶在前头,他们也能溜溜边,补上间隙,好让精锐能腾出手来应付更难缠的敌手。这样既无太大风险,随着阵法调节,熟悉了作战节奏,他们还能逐渐融入到战局中。
随霍清源前来那几名瑶山新一代弟子,修行的资历也还不深,却全不用他吩咐,一个个自动就找地方杀敌去了。灵徽看在眼里,一瞬的感慨之后,又不禁担心,正清的低辈弟子被安排去以固守为要,不让他们冒进,这些瑶山后辈可是资历还要更浅。
“你就看着他们冲得那么往前?”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霍清源早知道他要说什么,拿扇子把迫近的一段雾气挥得远了点,说道:“多难得的历练机会啊。”
灵徽也是没话说了,他多看了两眼,那些年轻弟子应对得不错,遇到不敌的对手时也不恋战,确实很有分寸。再见到霍清源看着嬉皮笑脸,各处形势他都有所留意,便也不再多言。
纵使有这些援手加入,翻卷的混沌仍在一寸寸向外扩散,阵法毕竟不是铜墙铁壁,至少眼前的阵线面对那不断流动的魔雾,还远做不到完善抵御。局势渐渐倾斜,半空中的蚀日始终漠然俯视,众人心头的忧虑也在时时堆积。
全副心神都用来对敌的情形下,反倒没人能说清身边那一丝一缕的变化是何时开始的。风中似乎有无形的琴弦振动,将微不可察的鸣声随着雨水一同弹落,在激烈交击的术法和结阵的屏障之间,琅琅之音如同流珠碎玉,从虚无中凝结,又轻轻撞碎在波荡的灵气间。
霍清源看看天空,又看看地面,不知为何把折扇收回了袖子里。虽然他未必需要一直手持法器,但在战斗里还是有些显眼,灵徽一直留神着他那边,见状瞥过一眼,正看到他用手接着空中半虚半实的雨水,甚至还尝了尝。
“……”灵徽心说你等等,别在这紧要关头装起来了啊!
刚转过这个念头,他突然也感觉不对,四下如潮水般逐渐涨起的变化润物无声,以至于身在其中都很难察觉。他一向敏锐的感知被战场上的混沌遮盖,不知不觉间,一缕缕涌动的灵气如同丝网般在他们周围交织,终于彰显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
与蚀日倾泻的混沌相比,这些灵气清晰分明,决不至于让人将它们混为一谈。但即使看起来不像是魔雾的同行,这种无声间就布下天罗地网的手段还是格外吓人。
灵徽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下意识将守阵的功效催动到顶,无论是敌是友,他都不想被这东西侵入到近旁。
很快,他就发现那纵横的灵气自顾自地编织,没有干涉他们防守的意思。灵徽仔细体察,只觉这未必是阵法的抵御起了效果,而是对方并不针对他们,偶有一丝半缕灵气掠过他们结阵的边沿,便化作涓滴滑落,复又在空中凝结,既似潮水,也似流光。
南斗阵闪烁的紫芒上,一滴滴银辉乍现乍隐,犹如水珠般的星子,煞是好看。灵徽看在眼里,多少有点心惊肉跳。
这些肆无忌惮蔓延的混沌,先前全靠在场修士一次次将其击退,防守有了规模之后,也有正清弟子试着用门中其他阵法阻拦,但对那水银泻地般的黑雾并无成效,只能看着它渐渐蚕食周围的地界。
面前这突兀现身的银光则不同,蕴含着混沌的灵气仿佛对其有着天然的排斥,那些幽暗的盘卷枝条和根须甚至在靠近时就开始回避,似乎是遇到了克制它们的天敌一般。
被这些打不死又除不尽的混沌折磨了半天,见此情景,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灵徽却仍有戒备,喝令阵中弟子不要放下警惕。他看得出来,这些织网确实是站在抵御蚀日的一方,但也不能指望它去承担战局的压力。
正在此时,他耳边听到叮的一声,好像有人轻轻敲铃。
铃音犹如泉水,穿过了被风雨和混沌搅得一片昏暗的荒野,冰凉地冲刷在他的神魂上。
灵徽的思绪仿佛被这一下给擦拭了个干净。在此之前,他始终深觉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放松,极力监察提防着四下的异动,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就在这刻意的约束中,他心头也渐渐泛起了焦躁与疑虑,如同阴翳般一层层覆盖上来。
此时他神思被一洗而净,才意识到那悄然蒙在眼前的阴霾,幸而这股影响在尚不明显的时候就被驱除,不然他都不知道会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左右环顾,灵徽看到周围不少同门脸上也又如梦初醒的神情,以修为高深者为甚。反而是那些闷头听着指挥、把自己当做维持阵法基石的年轻弟子,大概本来就没什么想法,如今只是显得更加振奋了些。
灵徽心有余悸,对这混沌的无形侵染感到骇然。从雨中传来的铃声如今更胜仙乐,他侧耳倾听,捕捉着那纯澈的余韵,一声过后,再是一声……
那从容的节律忽地顿住,显现出昭然的空白,这片刻的寂静仿佛极具力度,当它沉默时,整个战场竟然也随之没有一丝声息。
随即,是第三声响起,并非铃音,取而代之的是清越的钟声。
再不像是洗濯心神的甘泉,这一道钟声犹如江河倾泻,沛然莫御,响彻天地之间。灵徽只觉一股浪潮迎面而来,不及抵挡,已经穿过他向前行进,徒留浩然震响在他心中回荡。
四面八方的涟漪终于一环环结聚,肃穆的银光从中激荡而出,战场中弥漫的魔雾顿时为之一滞。银纱般的屏障飘荡之处,沿途的草木都化为一片雪白,这情形壮观而神异,哪怕是随处可见的灌木和杂草,被染成纯白之后也变为了纤巧的造物,生机并未从中消去,只留下这出尘之美令人赞叹。
战场中的双方此时都仿佛慢了半拍,仙门众人不免为这奇妙的景象分神,而盘旋的黑雾也被这屏障斥离开去,靠得太近那部分甚至开始变浅发灰,似乎在其中支撑它们肆虐的混沌也黯淡了下来。
前方的修士很快发现,这道屏障虽然不能直接推上去和黑雾对抗,但隔绝了混沌的侵染,不让它们再向外扩散。土地上这种相斥显得极为分明,一侧是弥漫着幽暗的枯草,对侧则是一片雪白,鲜明地划出了分界。
由此,一道切实的阵线已经建立,维持着阵法的修士们也不必再分神去清理那些散逸的混沌,可以据守在屏障之前,集中精神去对付那些凝聚起来的难啃骨头了。
“这种颜色……”灵徽刚刚连施雷法扑灭了一团缠着附近弟子们的漆黑枝条,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霍清源道破了他的想法:“是芳海啊,你不是去过王庭吗?”
顾不上察觉对方话中掩不住的一点羡慕,灵徽终于恍然,也从记忆中翻出了读过的历史,想起了关于王庭的古老传说。
他转头看了一眼,霍清源手中正拈着一朵纯白的花枝。这道屏障并没影响到战场中的阵法,可见那枝花有这样的变化,也并不是由术法和灵气捏造,而是一朵被他变出来的真花。
霍清源把花往扇子里一抿,笑道:“可要好好留个纪念。”
这种抽出空隙也要搞点闲情逸致的心态,灵徽实在是难以苟同。他此刻正为另一件事挂心,原本从蚀日中溢出的混沌如同流水,虽然也四处流散,但向新宛的方向蔓延的更多些。
这片地形并无什么明显的高低分别,黑雾的流向大概也不是仅仅因为地势,灵徽心中暗暗猜测,说不定是因为新宛那边人气更盛。正清的布阵就主要位于这一边,对向压力没那么大,防守较为稀疏,现在当混沌被屏障所阻,自然就朝着另一侧流去,防守的阵形也要随之调整。
尽管已有几次后援补入,人手仍然吃紧,灵徽迅速点好随行者,撑起阵法当先向那边薄弱处疾奔过去。
“这道屏障正往那边合围……”霍清源打量道,“别急,好像是有意调整的。”
灵徽这才发现他把对方也给带跑了:“你不留在那边为后辈掠阵?”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恋爱脑NPC拒绝被拯救 嫁给死对头,他全家插翅难逃 大小姐有点颠[香江] 人,你可以倚靠鸟的胸膛 论挽回月下救世者的可能性 好眠雨季 给大唐皇帝直播种田的日常 LIKE 男配从零开始的女装生涯 港夜有禧[先孕后爱] 队长今天追到教练了吗[电竞] 我在贝克街绑定伦敦城市意识 我居然不是人 年代文里的街溜子 黑猫幼驯染总想攻略我 糟糕!气运之子是疯批(快穿) 沧浪台 回到七零嫁糙汉 联姻前他洗去了记忆 虐文男主被路人甲拐跑了[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