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礼走到窗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凹痕。
窗纸凉意透过指腹传来,像触到了某种正在生长的东西。
他忽然转身,袖中掉出块砚台大小的石头,“我昨日在后山转了转,见那块石壁不错。”他蹲下身,用袖口擦去石面的水痕,“刻了句‘此地无人讲学,但人人皆师’。”
林昭然望着那块石头,石面上的字还带着凿子的毛刺,“不立碑,刻在石壁上?”
“碑会倒,石壁不会。”裴怀礼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抖开是把小凿子,“等我回了京,让家里的石匠送套工具来。往后每个经过的人,都能在石壁上添个字。”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堆起来,“昨日有个挑水的老丈问我刻的是啥,我念给他听。他说‘好,等我孙子会写字了,让他来刻个“孝”字’。”
林昭然望着他鬓角的白发,想起他在朝上骂“礼制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时,被御史台参了三本。
此刻他眼里的光,倒比当年在延英殿时更亮。
“裴大人。”她轻声说,“你刻的不是字,是种子。”
三日后,晨雾漫进书院时,林昭然正站在阶前系行装。
柳明漪替她理着青衫下摆,突然拽了拽她袖子:“看墙头。”
林昭然抬头,见爬满青藤的院墙上,叶隙间隐约有“问”形——原是学子们用细针在叶脉上刺出的痕迹,待藤蔓生长,叶片舒展,便成了浅绿的“问”字。
风过处,千万片叶子沙沙作响,像在替那些不敢开口的人问:“为何不可?”
“先生!”
童声从河岸传来。
林昭然转身,见百余个孩童挤在青石板上,每人捧着盏素绢灯笼。
灯笼的光透过雾霭,像浮着层毛边的月亮。
最前头的小丫头踮着脚,把灯笼举得老高:“先生看!”
林昭然走近些,见灯笼里的灯心裹着灰墨药丸。
风掠过河岸时,火苗“噌”地蹿高,药丸遇热崩解,素绢上赫然显出“明明德”三字——墨色深浅不一,有的浓得像要滴下来,有的淡得像被水洗过,倒像千万双手合力写成的。
“这是……孙伯教我们的。”小丫头的手指冻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说灯火烧的是药丸,字显的是人心。”
林昭然摸出袖中那柄止水短刃。
这是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刃身已被岁月磨得发亮。
她将短刃插入岸边湿土,刃面映出千万盏灯火,像把银河别在了大地上。
“开船——”
艄公的号子惊起一群白鹭。
林昭然扶着船舷回头,见孩童们仍站在雾里,举着灯笼齐声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童声裹着晨雾涌进船舱,震得她脚踝旧伤隐隐作痛,仿佛回到第一次站在村口讲学时,台下那阵沉默后的第一声回应。
她闭目倚着船板,童声未歇,心口起伏间竟听得分明——远处似有石匠凿壁的“叮叮”,那是裴怀礼昨夜许下的诺言;近处学子磨墨的“沙沙”,如同当年国子监廊下抄经的深夜;还有那几乎不可闻的“嗤嗤”声,是某个绣娘正把“仁”字一针针绣进襁褓包布。
这些声音原以为散落天涯,如今却被河雾裹着,一股脑儿涌进船舱。
她睁开眼,望着刀尖映出的万点灯火,低声道:“我不能停……也不敢停。”
舟行渐缓时,雾色忽然淡了些。
林昭然睁眼,见远处山影如碑,静立在水天尽头。
船工擦着汗嘀咕:“这雾散得怪,怕不是要入窄水道了?”
她望着渐窄的河面,水流声忽然变得急促。
船身轻晃间,她摸出怀里的刻版,指尖触到昨日新刻的“可”字——那道曾动摇的刻痕,已被后来的深刀稳稳钉进了木头里。
喜欢破帷请大家收藏:()破帷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南瞻修仙那些年 凡人伐天录 桀桀桀,朕可太爱副本辣 雾失津渡 崩铁:列车上的替身使者 嚯!好家伙,居然穿越成了大海盗 奥特:开局诺亚之光 深山寻药,我竟吞下千年龙涎 我开的真不是万能商店 金三角残阳 限时沉沦 师尊师兄为我扯头花 大唐中兴 综影视之角色觉醒 陈钧的秘密 温酒煮青蛙 我,铁匠NPC,掌控第四天灾 娇软美人的服从测试 穿越封建社会弹幕教我怎么革命 癌症晚期,为活命我向鬼疯狂借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