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竟为女儿的事如此操心劳力,女儿实在感激不尽。”
她眼睫轻颤,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而不知所措,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十足的诚恳。
“李员外家世显赫,能得他青睐,能得母亲如此看重,实是女儿不敢肖想的福分。”
柳平芜看着她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
以为她已被这富贵迷了眼,或是慑于自己的威严,已然屈服。
然而,陆皓凝话锋轻轻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诚挚,甚至略带不安。
“只是…正因李家门第高,规矩重,女儿才愈发惶恐。”
“女儿愚钝,自知身为庶出,见识浅薄,于大家规矩、中馈琐事之上,所学不过皮毛,皆是母亲平日零星教导,未曾系统习练。”
她微微蹙起眉尖,目光真诚地望向柳平芜,语气带着恳切的自省,一副全然为家族、为父母考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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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常教导我们,女子德言容功,持家之能最为紧要,万不可有失体统,辱没门风。”
“李府那般门第,往来皆是非富即贵,中馈之事千头万绪,若因女儿无能,处事稍有差池,不仅贻笑大方,恐还会连累父亲和母亲清誉,更怕…辜负了母亲今日为女儿筹谋的这片苦心。”
陆皓凝适时地停顿,微微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继续轻声说道:
“女儿思来想去,此事关乎陆李两家颜面,实在不敢不慎。”
“故而女儿斗胆恳请母亲,可否容女儿些时日?”
“女儿愿留在母亲身边,潜心学习规矩礼仪、管家算账之事,待母亲觉得女儿稍堪造就,不至出门丢了陆家的脸面时,再…再议此事,方为稳妥。”
她盈盈拜下,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届时,但凭父亲与母亲做主,女儿绝无二话。”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字字句句皆是自谦,担忧自己学识不足、规矩不好,怕丢了陆家的脸,辜负了嫡母的好意。
全然一副为家族考虑、体恤父母的模样。
将拒绝之意,包裹在恭顺、自责与为家族考量的外衣之下,让人寻不到一丝错处。
甚至反过来将了柳平芜一军——
若执意立刻要她嫁,倒显得柳平芜这个嫡母不顾家族颜面,急于推她出门了。
陆归芸听得目瞪口呆,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由头。
柳平芜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亦下不去。
她死死盯着跪在眼前的陆皓凝,那双清澈眼眸里盛满了真诚的担忧和恳求,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和反抗。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将她所有的后续手段都堵死了。
花厅内一时静寂,只闻烛火噼啪微响。
良久,柳平芜才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听不出情绪。
“你倒是个‘懂事’的。”
她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罢了,既然你有此心,便先跟在我身边学着吧。”
“至于李府那边…我自有道理。”
“谢母亲体恤。”
陆皓凝再次深深一福,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之下。
“若母亲无其他吩咐,女儿便先告退了,不敢打扰母亲休息。”
柳平芜不再看她,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陆皓凝保持着恭谨的姿势,一步步退出正厅。
直到转身步入回廊,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她才允许自己悄悄地吸了一口夜寒露重的空气。
她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缓解。
柳平芜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既能打发她又能攀附李家的机会。
未来的风波,只怕会更加汹涌。
她抬眼望向夜空,一弯冷月孤悬,清辉寂寥。
那双静谧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坚毅所取代。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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