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她在朕心中,从来不是寻常女子,她是朕的结发妻子,是唯一懂朕之人…”
这句话,如利刃猝然刺穿梁宓精心构筑多年的冷静壁垒。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破碎的泪光,却倔强地悬于睫上。
“那您为何要立靖贵妃?为何要让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地住进母后本该住的地方?”
皇帝被这直白的诘问钉在原地,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
因为朝堂制衡?因为皇家子嗣?
还是因为,那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没有曾垂盈的紫宸殿,空旷冰冷得让他恐惧,他需要别的温度来麻痹自己?
“朕…朕倦了。”
最终,他只是颓然转身,背对着女儿,身影在巨大的凤座前显得异常佝偻单薄。
“你也早些回宫安歇罢。”
梁宓望着父皇骤然苍老落寞的背影,喉头一哽,一股浓烈的酸涩猝不及防地冲上心头。
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唇边,最终却只是深深一礼,将一切情绪都压下。
“夜露已深,儿臣告退,父皇万请珍重龙体。”
行至殿门高高的门槛处,她足尖微顿,并未回头,清冷声线却清晰传回殿内。
“父皇,母后若在天有灵,所见所愿,定然唯有您龙体安康,心境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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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背对着她,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宽大龙袍袖口在昏暗中划出沉重弧线。
“陛下…时辰不早了,可要摆驾回紫宸殿安寝?”
李公公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殿门阴影处,小心翼翼问道。
皇帝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向凤座之后那幽深的寝殿方向。
“今夜,朕就宿在此处。”
李公公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腰弯得更低。
“陛下!万万不可!这寝殿…自皇后娘娘薨逝后,多年来从未…”
“去准备。”
皇帝截断了他的话,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违逆的决绝。
“朕想…离她近一些。”
李公公深知天子心性,此刻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皇帝独自伫立在空旷而熟悉的庭院中央,夜风拂动他花白的发丝。
他仰首,望向墨蓝天幕上璀璨却冰冷的星河,星光点点,恍如旧日眼眸。
恍惚间,仿佛看见曾垂盈穿着他们初见时的紫色斗篷,巧笑倩兮地立在寝殿的回廊下,对他温柔招手,唇边笑意一如往昔。
“阿绥,该歇息了。”
幻影中的女子轻声软语,眉眼弯弯,声音熟悉得让他心尖发颤。
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最终只触到一片沁骨的夜风。
.
梁宓步出凤仪宫沉重的宫门,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她眼中残留的薄薄湿意。
她仰起脸,望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母后,您在天上看着吗?”
她对着虚空,几不可闻地低语,声音消散在风里。
“女儿今日走的这步棋,可还入得了您的眼?可还…算得上漂亮?”
远处,宫墙阴影里,一个模糊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然隐入繁茂的树丛深处。
梁宓眼角余光似有所觉,却恍若未闻,只是姿态优雅地抬手,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云纹广袖。
旋即,她迈开步子,沿着月光铺就的冰凉石径,从容不迫地离去。
清冷月华流淌在她华贵的紫衣上,泛着幽寂而凛冽的光泽,如同覆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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