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与看着曹舍不慌不忙收手,道:“比起毛尖,学正大人其实更爱饮酒罢?”曹舍客气笑道:“阁下何出此言?”宁佳与转身不答,只边走边道:“下回我挑地方,请大人喝得痛快。”-宁展凝视以宁手心完好的掌阁令牌,竟分不清心里是缺了一角旧物,还是多了一些新意。“没有。原由”他望向窗外幽深的夜,喃喃道,“不完全知晓。”对宁佳与,他从未有过了如指掌的感触,也不想有。若非当初杀气煞人,宁展大概永远不会命人追究这位姑娘来历,亦不会动与之搭话的心思。因为天象未卜,他至今不曾拥有移星换斗的神力,又怎敢再行招惹新月之事?“但以命换命的法子很多。我的命,如何值得她不惜代价去救,又”温情脉脉来杀。鱼面“比一药难求的地方,汴亭很有福……宁佳与昨夜伏案疾书,却因嫌满纸的墨不够香,如何也没有令人读之便不住心软动情的作用,是以揉成团的废纸眼看在手边砌起高楼,仍写不出一份合意的思念。最后咬得狼毫的笔杆子叫苦不迭,才勉强算她大功告成。接连几日奔波劳碌睡不饱,她狠吞两粒安神丸,熄了灯,一觉酣眠到太阳烫脸。宁佳与昏沉抬手遮光,片刻,掌心便似要被火焰烧着。天近夏至,她还道是日头毒辣,烈不可挡,岂料眯眼一瞧,竟是那糊窗的脆纸破了个大洞!她烦乱地念了几句,收起那几套繁丽长裙,翻出束衣就往身上套。待系紧面纱斗笠,悄无声息溜出客栈后门,腹中已叫得不行了,好在午后的街市正燥,一路盖过宁佳与的饥饿。梧凤大街东面多是高阁贵宅,整条青石路兰馨泛散,似有草木浮游空中。远远即见丰茂的碧叶浓荫自院内延伸至门外,为无数过客提供小片避暑好地。纳凉时举目,则会注意到那块与众不同的石头匾额。宁佳与停在石匾十步以外的小摊前,挥手呼唤小二来碗鱼面。“好滴好滴,就来——”四脚木棚支起的粗布中间塌出个小肚子,替宁佳与接住满天火红。她正坐其下,鬓角仍然冒汗,摘了大斗笠扇风,再抵着裂痕交错的方桌嗅花观树,倒有种可遇不可求的闲适。那块石匾不似其余人家的木匾,乃是以雕镌题字,无漆无色。若不定神细看,没法确切辨认内容。宁佳与虽是慕名而来,仅第二眼,便对上了心里预料的两个大字。元府。粗观宅地,元府规模称得上这条街数一数二的,前院那株高耸的大树亦如是。然而,门前连尊寻常人家设作趋吉纳祥的镇宅石像也无。只两圈门钹底部分别系着红绸带,偶尔随风摆尾,衬得紧闭的门庭越发冷清。本以为元府的奇异之处足够引人深思,宁佳与倾身探,才见旁边那座宅子更甚——空有一块蓝底木匾、两尊雄壮的大象石雕,丢了主人家最紧要的题名。尤其怪的是,这户人家门前十分整洁,既无秽物脏污,零星几片落叶是坠地不久的青葱颜色,分明不像无人问津的空舍。同样伸过屋脊的大树,又是长年未经修剪的模样。枝丫绿丛斗乱,树干不堪重负,倾压于高墙之上,投以长街的阴凉甚至赛过元府。宁佳与想得分神,后方升起股股令人馋涎的鲜香。她回身仰望,热烘烘的银丝鱼面伴着笑脸赶来。她偏头看了眼木棚内的食材和灶具,显然是为她一位客人,单独生的火、下的面。的确,天气如此熬人,除了她应该没几个人会在街边吃一碗滚烫如酷刑的面食。入夏的生意大概一日不比一日,无怪小二和那掌勺的婆婆见了她,任水汽蒸得面红颈赤皆不改喜容。碗置于桌案,宁佳与右腿搭上椅子,从木筒中抽筷箸,向小二道:“多谢啊,辛苦了。”小二不与她客气,当即拦下跃跃欲试的宁佳与。“姑娘,你这样吃,是要出事滴。”宁佳与打小就不喜吃鱼,最是咽不下那腥味,丁点儿也不成。可若是金汤蟹肉羹和红煨明虾端来,她却觉不出腥了。简言之,挑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1]。为此,她没少挨娘亲戳额角,说平素不见她崇尚诗书文雅,单嘴巴讲究这点学了孔圣人的去。而放纵她这不食那不要的拥护者,无疑是她得爱女如得天下的爹爹。宁佳与盘算着出发前一饱口福,于是近日走街串巷,顺带搜刮了不少汴亭有名的吃食。烧饼、麻糍什的太噎人,长途跋涉也不便克化。其余不是酒楼佳肴,便是铺子点心,委实是好看不顶饱。挑挑拣拣,她终究向这银丝鱼面妥协了,好歹人人赞一句细腻鲜美,只盼婆婆去腥的手艺高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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