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争,你该走了,”梁景芳双眼红肿,似是刚刚哭过。她把那包袱塞进蒲争的手里。“走?去哪?”蒲争皱起眉问。她有些懵了。“去燧城,”徐三娘说,“你已十三岁,不能久留在我这后院,该自己出去闯闯了。”蒲争低头摩挲着那包袱,里面是梁景芳给她做的衣服和鞋。油灯上的火舌随风乱舞,满屋的光芒开始颤抖。蒲争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总觉得这一切似乎还在梦里,看不真切。她迷蒙地从榻上下来,穿上衣服,低头洗了把脸,然后默默跟在徐三娘的身后,走到了猫仙庙的前门。只见一年轻人正在马车旁守着,似乎是等了许久,见徐三娘出来,他立马站直了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干娘”。“这是我的干儿子大钧——大钧,这是你的妹妹蒲争。”两个人规规矩矩朝着对方行了个礼。蒲争钻进车篷,车身发出吱嘎声,那马呆立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这一路你跟着他就好,他会顺路把你送到燧城,”徐三娘对蒲争说,“我给你备了四十块银元,到那里,你就要自己谋生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你可以给你姑姑来信,但千万别把信寄给我,也别回来。”“可我怎么联系您?”蒲争从车篷里探出来,一把抓住徐三娘的手,眼神里满是急切和担忧。“不必联系我,如果我想要找你,我会主动去寻你的,”徐三娘拍拍她的手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丫头,到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啊,女儿家家的,在乱世不容易。你姑我但凡有能耐,宁可一辈子把你揣在兜儿里护着,可是”话未说完,梁景芳的眼泪又开始顺着眼角落下来。“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平时别和那老东西置气,该骂他就骂他,生气容易伤身子,”蒲争伸手将梁景芳的眼泪擦下去,“等我有了扎根的地方,我会把钱寄回来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梁景芳埋在蒲争的肩膀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那马忽然烦躁地动了一下。徐三娘望了一眼天上的繁星,抬手拍拍大钧的肩膀。“时候不早了,快走吧。”车轮缓缓向前转动,几双交握的手逐渐散开。鞭梢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马车猛地一颠,转眼便消失在两个女人的目光里。只余下车辙间腾起的尘土,在月光下浮浮沉沉,像团散不去的雾。倒悬河(4)直到太阳从东边升起,将周遭都变得清晰时,蒲争才恍然间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泊罗村。她在泊罗村生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有太多复杂的记忆,而如今这一切纷纷扰扰被悉数打包,永远留在了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马车晃晃悠悠,不止不休地向前进,蒲争靠在车斗里,忽然懊悔自己没有和那两个最挂念她的女人好好道个别。或许是这一路太过孤独无趣,蒲争和大钧总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不知是谁忽然开启了话匣子,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一阵,有时两个人皆默不作声,心照不宣地避免挑开话头,只留下马车压过泥土的声音。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蒲争得知大钧是三娘在养济院认识的孤儿,后来被城里的一家中药材店收养,如今已经算得了半个当家。这次他本是准备去燧城收购药材,在收到三娘的信后便更改了路线,得令将这个妹妹捎带到城里去。但对于自己的事情,蒲争并没有全盘托出。她没有反刍痛苦的习惯,所以对于那些记忆里让人悲伤的部分,她统统避而不谈,只说了一些细碎的,和徐三娘一起生活后的平淡日常。路程不算太远,但也足足跑了三天。三天后,蒲争远远望见界碑上的“燧城”二字,才知道这回是真的到了另一个地方。只不过等进了城,蒲争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曾以为的,像镇里集市的那个样子:城里人多,建筑多。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路边卖货的、杂耍的、吹糖人的,统统列在路的两侧,一眼望不到头。待再向前走,又是更加热闹:说书的、变戏法的、刮脸的,偶尔哪个犄角旮旯又围了一大圈人,细细一看,里头有人在中间吆喝,正卖一些蜂蜜山楂团一起的大力丸。人来人往,不时有几辆黄包车拉过,几辆四轮的轿车驶过。每次还未等蒲争细细看去那车窗里是个什么人物,那四腿的家伙便滑远了,于是蒲争便坐在车斗里伸长了脖子,等着下一个家伙继续出现。缰绳一拉,马车稳稳停在一家药房门口,这段不长不短的旅程终于结束,两个人就此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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