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眼之间,李斯便给淳于越等一众儒学博士罗列数罪:殿前失礼、明知故犯、执迷不悟、蔑视君威——条条直指死路。
啧啧,这哪是问罪,分明是要将人逼上绝境!
众人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李斯与张苍之间的师门情谊来。
从今日之事看来,这位师兄心中,当真有这个师弟的位置。
毕竟,不过几句辱骂张苍的话,竟惹得李斯雷霆震怒,非但要压得对方抬不起头,连整个儒家博士一脉都几乎被他踩入泥中,断其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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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护短之心,不可谓不重。
日后若与张苍共事,哪怕不看其才具前途,单凭背后站着这样一个能为师弟翻脸无情的师兄,也该对他客客气气,留足余地。
否则,哪天张苍受了委屈,转身去向李斯哭诉一句,回头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试问如今满朝上下,有几个敢真正得罪李斯?此人如今贵为九卿之首的廷尉,将来极可能执掌相位,权势滔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刻的张苍,内心更是波澜起伏,百感交集。
在此之前,他对这位师兄并无太多亲近之意。
天幕未现之时,因知晓韩非之死与李斯脱不开干系,他甚至有意疏远。
即便后来借着同出荀门的名义攀上这层关系,初衷也不过是想依附权势,借力登高罢了。
可眼下这一幕,却彻底击碎了他从前的算计与防备。
只因有人辱及自身,李斯竟不惜大开杀戒,不仅痛下狠手,连对方所承之道都要连根拔起。
张苍顿觉羞愧难当——原来自己错看了师兄。
那副冷面之下,竟藏着如此炽烈的情义。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宛如烈火焚心。
他暗暗立誓:若有朝一日,李斯有所差遣,纵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也定要倾尽全力,以报今日之恩。
然而李斯对此毫无察觉。
他之所以出手如此决绝,并非全然出于兄弟情分,更多还是本性使然——为人谨慎多疑,行事向来不留后患,一旦动手,必求一击致命。
更何况,刚才淳于越等人岂止辱骂张苍?连他自己、连韩非,乃至先师荀况也都被牵连其中。
荀师在他心中的地位何等尊崇?而韩非……那是只能由他来评说的人!生死由他定,毁誉也得归他管!
别人若敢轻慢韩非与荀师?
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嬴政听罢李斯陈词,微微颔首,随即开口:
“将淳于越等一干人拿下,杖责五十,逐出宫禁,无诏不得入内,闭门思过一月,养伤反省。”
对于这些儒学博士,嬴政本就心存不满。
太子扶苏与天幕中那位截然不同,除了天赋差异之外,这些人多年来曲解经义、误导储君,实难辞其咎。
如今李斯递上名正言顺的理由,嬴政自然顺势而为,略施惩戒。
若非眼下仍有天幕悬空,忌惮在天下人面前闹出人命;又虑及此事罪责尚有回旋余地,贸然处死恐寒了百家之心——否则,杖责五十已是手下留情,真正的结局,恐怕早已血染宫阶。
始皇话音落下,淳于越等儒家博士顿时面露惊色,纷纷想要开口申辩。
可嬴政根本无意听他们多言,只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侧旁的九卿之一郎中令。
郎中令立刻会意,挥手召来殿前武士,将一干儒生强行拖出大殿。
为防他们在途中喧哗搅扰圣听,还特命人用布帛塞住他们的嘴。
众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狼狈不堪地被押走。
其余诸子百家的博士目睹此景,非但无人动容,反倒心底暗自窃喜。
究其原因,实因平日里淳于越等人行事倨傲,常以正统自居,贬低他派学说,早已惹得众人不满。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自然无人愿为他们出头求情。
唯一可能为之说话的长公子扶苏,此刻正奉旨巡行天下,体察民情,赈济孤寡,远在千里之外,更无从援手。
再说始皇对这些儒生的惩处,除杖责五十外,最重之处在于暂时逐出宫禁,无诏不得入内,须闭门省过一月。
而这一个月,恰巧覆盖了两次天幕显现的时间。
天幕每隔半月显现一次,朝中文武皆可参与议政论道,乃是关乎未来思想整合与文化定调的大事。
谁能第一时间亲临现场、参与其中,谁便有望掌握先机。
错过一次已是遗憾,连错两次,等于主动退出这场影响深远的思想之争。
【思绪稍转,扶苏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间学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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